弃暗投明
男子的唇角翘了翘,说话间露出一点口齿,那牙落在墨白眼里,白森森的,比吃人恶鬼的獠牙也差不了多少。
她叹了一口气,想着怎么才能跟宁芳笙套近乎,然后…像她自己嘴里说的一般,给人苦头吃吃。
“唉…”
她想着,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况且她身为旁观者,并不大看得懂萧瑾时对宁芳笙的意思。假若苦头让人家吃大了,怕也不好;小了吧,跟挠痒痒似的又有什么意思。
墨书听见她叹气,宽慰似的拍了拍她肩膀,大抵是有“好自为之”的意思。
墨离却不如他们想的简单,何况他最常伴着萧瑾时,跟着领略过她不少手段,面色忡忡,敬告墨白“不要掉以轻心,宁太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墨莲默不作声也凑了过来,只是眉眼间颇有些阴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墨白一个青瓷的小药瓶子。她是学巫医的,也就是俗称的“毒医”之类,除了特别要求,否则给出手的大多不会是救命的东西,反而是——要命的。
墨白的眼闪了闪,伸出去接过,刻意问道“给我这个做什么?”
她盯着墨莲的脸,只见其上浮过一丝阴色,反问道“你说呢?”
伤了世子,该死;对世子无礼,该死。
她的阴狠源自什么,墨白大概猜到了。垂了垂眼,声线微沉“墨莲,你该记得自己的身份,否则…到时谁也救不了你。”
听言,墨莲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苍白之中亦夹杂着痛苦。
墨白不欲再与她多说什么,许多事局外人只能点到为止。
行了大半日,此刻正是最热的午时,不说人,就是马也要歇歇的。宁芳笙便寻了一片林子,叫所有人停下休整。
萧瑾时一行,也终于得以停下歇息,并跟到他们队伍里去。他们就在最末,也不跟宁芳笙的人说话,默默跟随。
这次他很乖觉,没有立刻冲到宁芳笙面前去,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偶尔看一眼那边罢了。
墨白见这情势,搓了搓手,期盼萧瑾时方才说的都是开玩笑。
过了好一会儿,萧瑾时都没再提,墨白便觉得自己可以放心了。
然而。
萧瑾时收回视线,心中琢磨着宁芳笙的身形,抬眼瞥了下墨白,“嗯?”
“…”
没办法了。
墨白怕自家主子再说什么,只能慢吞吞站起来。
怎么搭讪呢?
啊!墨白眼睛一亮。
想起来宁芳笙给她的金锭子。借口还回去就可以说话了,嘿。
走到萧瑾时跟前,听得男人一句“慢”。便停下脚,不解地向他请示。
萧瑾时抬手,让她低下身子来。
墨白便听他道“你细心留意她细节处,回来必事无巨细地告诉我。”
他本想提及她身形,可到了嘴边又觉怪异,故而用“细节”代替,说不定到时还能有别的收获。
墨白龇了龇牙,总觉得她主子话里含糊。
这事有些难办呢。
宁芳笙坐在一处树荫下,手上是一幅打开的渝鄂地
图,她聚精会神地看着,不为外界所扰。额头饱满,其下便是上挑的一对剑眉,蜿蜒着延伸到高挺的山根,两侧可见浓密如蝶翼的卷翘睫毛。
“太傅大人。”
眼前忽出现一双女式的靴子,倒无甚累赘的花纹。
宁芳笙抬起头,看见顶上秀丽妩媚的面庞,眉梢轻挑。
“是你。”
暴露在眼底的整张正脸,墨白控制不住地晃了晃神。是和她家主子不一样的俊美,更清雅、高洁;不过都是一样世间少有的顶顶出色。
墨白抿出一点矜持的笑,“是我。”
“有什么事?”
宁芳笙淡淡问了一句,而后不免向末尾的地方看了一眼,但萧瑾时正低着头,似乎并不留意这里。眼中溢出些嘲讽,宁芳笙慢条斯理收了地图,望向这个陌生的女子。
那女子款款蹲下,和她对视,眼神清灵。
“我来谢谢大人,只是方才未曾反应过来,故而才厚颜收下了大人的金子。然而实在不该的,凭大人与我家世子的交情,我护着大人是应该的。”
墨白伸出手,金色的东西就躺在嫩白的掌心里。
宁芳笙扫了一眼,突地笑了,“呵。”
没什么感情。
墨白抬头,不解地看她。
“交情?”
“男子”精致的嘴角扯起一点,莫不讽刺,“他捅我一刀,我捏他脖颈,这样的也算交情?”
墨白瞪大了眼“…”发生了什么?
随即,“他”轻轻一笑,有些调侃,“若这样也称得上交情,那凭着这,你此刻应该还我一瓶毒药才合理些。”
墨白“…”
嘴巴张了张,然而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世子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您已经跟人闹到这地步了?
娇俏的女子尴尬地说不出话,眼珠子提溜提溜转。
宁芳笙瞧在眼里,也没打算为难她,道“给你便给你了,给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你若不想要,扔了也无妨。”
话落,她已低下头,不欲再搭理了。
委婉地送客。
手里的金子一下子变得烫手,墨白有些欲哭无泪。她一时也想不到要说什么,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萧瑾时直直往这里看,一瞬不瞬地。
不用想都知道那对眸子该是多么黑黝黝,多么危险深沉。
可是您把事情做成这样,属下怎么圆哦!
墨白只能梗着脖子转回去,顶着要哭不哭的脸,对着宁芳笙拜下去。
“大人,对不起,我代我们世子向您赔不是了!”
青萍被这动静搞得一头雾水。
宁芳笙再次抬头,看着她头顶,忽想起来,这不是之前萧瑾时搂在怀里的女子么?
这是要做什么?
眸中光浮浮沉沉,最后定住。
“你不是他的女人,何以叫你来做这种事?”
墨白身子更僵,哪里还记得这茬?
自家世子也太不靠谱了!
底下的人伏着身子,背脊绷直也不肯抬头,颇有些固执。宁芳笙一时也搞不懂她的意图,又或者萧瑾时的意图。
眼睫微垂,而后舒展开,眉梢眼尾皆显露出些邪色。
宁芳笙放下地图,盘着腿,“抬起头来。”
口吻威严。
墨白无奈,只得听了她的话,也不敢抬头与她对视。
而后,她的下巴就叫人擒住,一根温凉的手指头轻轻搔着下巴上的软肉。
“看着我。”
奇异而动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墨白下意识便顺着那话了。
她看见“男人”歪歪地勾起了嘴角,似笑非笑,用绮丽蛊惑的声线,缓缓道“怎么,你这是要弃暗投明?要弃了萧瑾时投入我怀中?”
澄明如水晶的眸子满满印着自己迷惘又怔楞的脸,真似入了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