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慑
然而男人,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身子软也是同宁芳笙那种感觉不一样的。
“还有就是,属下凑近时,可闻见宁太傅身上的药味。”
当时她还觉得好奇,药味不重,混在宁芳笙的身上倒有些馨雅的味道,那么宁芳笙身上也是香的么?
萧瑾时眉峰叠起,“还有呢?”
墨白只能绞尽脑汁,“那药味好似不止一种,尤其有一味…”
她有些犹豫,因为并不确定。然而常年混迹于风月,她对那种东西的嗅觉也是异常敏感了,应当错不了的。
“什么?”
“藏红花。”
此物别的功效不谈,但用于女子的多,伤身而阴毒。
墨白不再说,室内便安静下来。
萧瑾时垂眸,眉心与鼻尖之间距离偏长,此刻暗影重叠,衬得他疏冷又鬼魅。
……
话说那日的“劫匪”,从宁芳笙手底下逃出来以后便不顾命地往回跑,他跑出来也是九死一生,胳膊上被划了一剑,整条胳膊差点就没了。因着这一道,便没想过是他会是被有意放出来的。
然而他还算聪明,一边跑一边不忘了回头看。等着终于不见了人影,这才找到一户农家,偷偷进去顺了人家一身衣裳,把自己身上的衣服丢进河里,继而一路快马返回。
他身上有许多伤,又急着回去复命,自然半点不敢慢。
途中,他第一个遇见的便是萧瑾时看到的那堆“黑灰”,经过风吹,那只剩下很小一堆,里头黑焦焦的东西,当是没有烧尽的衣衫。
眼前所见,引起之前与宁芳笙交手的记忆,然后便如一盆冬日冷水,从头浇下,寒气从脚生,一直贯穿到他整个身体。他愣了许久,咬着牙这才凝起神,继续赶路。
他知道上头的人大概是谁,从前也知道宁芳笙的名号,即便他们之间晓得宁芳笙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不染俗尘,却万万没有想过,“他”的手段竟是如此…狠厉。毁尸灭迹,最后连一把骨灰都不能剩下。
经过一夜、两个小半天的赶路,他终于赶到了燕京
城,混进城中。
七拐八绕,找到一家隐蔽的小医馆,同那掌柜说了句什么。
掌柜面白带长须,没什么神情时看起来颇为和蔼。然而听了男子的话,眸子一瞪,凶气尽显。
“你先去找人帮你处理伤口,我去把消息报上去。没有得信,不能离开医馆。”
“是。”
消息一层层递上去,又须得隐蔽,便花费了不少功夫。
当话真正传到王自忠的耳朵里时,已到了晚间。
酉时左右,王自忠的书房还没落灯,他一人一灯,又在书房干耗了大半个下午。
想到愁时,脱手又扔了本书出去,自己便泄气似地靠在太师椅上,阖目静思。
送宁芳笙那日,关于宁芳笙有没有瞥见他,这问题不过扰了他一刻,另外便有一事满满占据了他的心神。
北砀山被封山了。
确切来说,不至于那么严重,但是不知道为何,宁芳笙走了后,宣帝竟派了禁军去守着。人数不多;然而真正让他头痛的,是节度使所掌的厢军。厢军是燕
京四散卫队军,因为因为禁军的存在,所以厢军的地位并不太高。
重点在于,宁芳笙是燕京节度使,燕京厢军便属于她的麾下。她弄那么一队人,好似是漫不经心的掺和,然而却暗中告知了一切和北砀山一事有关系的人,她知道北砀山之中藏着什么,倘若有半点动静,必然要传进她耳朵里的。
那么就是她没有查出里头的私军,有了动静,再抓个现形,就不难了。
他们因为那一闹,也受了惊,便打算把山里私军神不知鬼不觉地迁到别的地方。然而宁芳笙这一手,让他们不得不重新思量。
愈想,便愈觉得头发又白了几根,愈恨多年前竟不曾直接弄死宁芳笙,留到如今成了这么大一个祸患。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也做了,只是…
王自忠缓缓睁开眼,烛火映在他的眸子忽闪跳跃,很有几分阴森渗人。
“叩叩!”
“老爷,外头有重要消息传进来了。”
门外突然响起扣门声,王自忠收敛了神色,“进。”
那人进来便跪下行了礼。
王自忠没说起,他便伏在地上汇报。
“派出去的人…都死了,只剩下一个逃出生天。”
王自忠猛地睁开眼,瞪着地下的身影不敢置信,“你说什么?”
“那唯一的活口此刻正在接头的医馆,据他所报,宁芳笙将其余所有人都杀死,而后当场焚尸,连灰不曾剩下。”
带着惊疑和心悸的声音,飘散在书房中,无意将整个书房都蔓上了同样的气息。
他继续道“那人报,宁芳笙带过去的人身手都极好,就是宁芳笙她自己,都是手起刀落,一刀致命。她身后跟着的人,应当是她自己的手下,而非朝廷的人。”
说完这些,这人将身子伏地更低。
果然,不多时地上就爆起了杯子碎裂的声音。
王自忠突然从椅子上起来,就绕着原地不大的圈子走来走去。凌乱的步伐透出了他的心惊和慌张。
这话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宁芳笙或许早就料到路上会遇到“劫匪”这样的事情,或许背后是谁动的手她都能猜到几分,或许连那个唯一的活口都是她故意放回来的,为了震慑背后之人。
她的目的达到了。
王自忠一次次低看宁芳笙,一次次被她罩着脸打下巴掌,如今更是如当头一锤!
她的城府心机何其深沉!
就是她下了江南,他在燕京也不敢妄动了。
王自忠整个人都笼罩了浓浓的阴云。
如今宁芳笙应当走了一半的路程,王自忠想要再派人暗杀也很难,加之皇长孙同定国公世子都在,就更不可能了。
然而宁芳笙绝对不能回来!就是回来,也不能是完完整整的。必得在南方,让她一个人出事。
心中思绪万千,又百般缠绕,想来想去,竟得不出一个万全对策。
忍着定了心,终于坐回了他的太师椅。
提笔匆忙写下一封信函,交给地上的人。
“立刻将这信函送到王爷手上,不得耽误!”
“是!”
那人出去,很快便从小门出了府。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自忠才彻底平静下来。
这一醒神,才听见外头“滴滴答答”的落雨声。
他抬头去看,这雨不大,却也不算小,豆大的雨珠落在外头的树木上,也将枝叶打压下去一些。
雨…水…
夏洵。
天灾、人祸。
王自忠的视线渐渐模糊,视野内虚化,仿佛看见了滔天洪水,还有…被卷入却无力挣扎的宁芳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