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究
只见萧瑾时执了一青花陶杯,目光扫过对面的宁芳笙,眼尾意味深长地勾起,也喝起了水。
他看看左边,宁芳笙眉眼淡然;又看看右边,萧瑾时沉默从容;两人执杯垂眸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叫他看出几分神似来。
“啪嗒!”
心间好似落进一个火星,毕毕剥剥燃烧起来。
“萧世子,有什么话,便说清楚。”
从前他张扬不知礼,夏瑞景不喜;如今他的态度沉默暧昧,夏瑞景更喜欢不起来。
面对此刻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萧瑾时放下杯子,唇角轻勾,道“这里又不只我与殿下两个人,殿下也不是只能问我。”
可是,这话头分明是你挑起来的!
夏瑞景心头火窜高,正要站起来质问的时候,驿站这边的人却把饭食送上来了,阻止了他的动作。
到底是皇家贵胄,惦记着自己的仪态,按捺着坐下来。
宁芳笙拿筷,吃饭,从头到尾不多看谁一眼,不多说一句话。就是萧瑾时那样意有所指的话,都没能撬动她的嘴。
饭毕,放下碗筷,宁芳笙向夏瑞景道了一句,“我用完了,殿下慢用。”而后便上了楼去。
萧瑾时的余光里,那道背影渐渐就消失在楼道口。
他好像明白了,宁芳笙如今对他的处理方式——无视、彻底的无视。
墨白那件事便也是如此。
或许是因为动不得他,所以连多余的一眼都不肯给她。
想通以后,萧瑾时就有些不是滋味,筷子拿在手里都觉得硌手。嘴角抿了一下,也放下了碗筷。
然而夏瑞景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跟着站起来,眸子勾勾盯着他,“萧世子方才的话还没有说清楚。”
萧瑾时看了他一眼,意兴阑珊,“没什么意思。”
“南下不过是因为想多出来见识见识罢了,跟着宁太傅的队伍,是因为与他相熟而已。”
“微臣还有些私事,请殿下恕罪,告退。”
话说完,还拱手向夏瑞景作了个揖,礼数周全地让夏瑞景以为他真出了什么事。
愣神间,他已爬上了楼梯。
夏瑞景一个人待在楼下,看着这一桌子不合心意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广袖一拂,颇有些恼怒,“莫名其妙!”
萧瑾时上楼,经过的第一个房间灯亮着,应该是宁芳笙的;第二个暗的,那就是夏瑞景的;第三个才是他的。未曾多在前两个房间驻足,打开自己的房门,墨白和墨离正在里面守着。
墨白才醒了没多久,脸色有些苍白,一听房门有动静,硬撑着站了起来。
“爷。”
萧瑾时应了一声,“吃过了?”
墨莲替墨白答道“她方才解毒不久,不宜用食。
”
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萧瑾时坐下。一上来便想问方才关于宁芳笙的事,然而看了眼墨莲,“你下去吧。”
不仅是墨莲,他不想让别人也知道什么。
墨莲细眉微拧,心中不愿,却听话地下去了。临走了,刻意把门留着没关。
萧瑾时没听见关门声,有些不悦,扬声道“门关上。”
过了片刻,外面才响起了不情不愿的声音。
萧瑾时觉得哪里不对,然而这不值得他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
正视着墨白,眼中流露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迫切。
墨白被他看的不自在,便低下了头,先老实交代起来“爷,属下并没来得及探查什么,就、就…”话顿住,有些不好意思。
萧瑾时挑了挑眉,替她道,“就中招了。”
“…嗯。”
萧瑾时忍住没翻白眼,正色道“你与她接触了颇久,就什么异常都有感觉出来?”
说起接触,萧瑾时眸子沉了沉,墨白便觉身边冷了冷。
她神色耷拉下来,很是无奈,“爷,那样短的接触,就是有什么不对也不能让属下发现呐!”
再说,那宁太傅哪里有那么简单。
她偷偷抬眼,本想打量萧瑾时的脸色,却正撞上他深沉的眸子。
“呵,”他冷哼一声,嘴角高扬,轻蔑道,“那要你有何用?”
“…”
墨白无声再低下头。
萧瑾时有些烦躁,他如今怎么也近不得宁芳笙的身了,她自然也百般防备着自己。那么他察觉的异常,说不准就没法核实了。
越想,眼中的浓雾越重,将瞳子遮得严严实实。
“呼——”
萧瑾时深吸了一口气,将烦躁的情绪压下来,阖了阖眼。然后再看着墨白,“那这般,你仔细回想,从你在她面前开始,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说给我听。譬如身形,气息,神情等等,一个不落。”
话方落,便看到墨白眼中止不住的诧异和惊奇,大约是不懂他为何如此纠结关于宁芳笙的事情。
“我与她的恩怨,自是不必与你们多说。”
撇下这一句,萧瑾时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光影交错,轮廓冷硬又倨傲,好似对宁芳笙的过度关注也不过是他随意而为罢了。
他接着道,“之前在燕京最后几天,宁芳笙的身形变来变去,一开始是纤瘦、弱不禁风的样子;最后几天,突然又壮了许多;然而一夜中,忽又瘦回了原来的样子。人不是羊皮吹的,怎能说胖就胖,说瘦就瘦?”
墨白安静听着,砸了咂嘴。
虽说确实是很奇怪。但,更奇怪的…难道不是您总盯着人家吗?身形这样的事情都观察地如此细致,不
知得用了多少心。
唉,倘若应付国公,或别的正事上,能有一半这样的心思就好了。
萧瑾时听不见她的腹诽,自顾自说,“还有她的身子骨,胡明成同我说她自来有些体弱,时或有些大病小病,然而我同她交手,那样的身手,怎么看都同虚弱不沾边的,也不知她这是藏着什么隐秘?”
他终于说完了,便睨着墨白,等她开口。
墨白心里说着他坏话,缓了一会儿,才开始叙说。
她几乎是把每一句话都细细掰扯成两句,然后说给萧瑾时听,从宁芳笙的神情和说辞,无一遗漏。
说到“太傅她突然身手,勾住了属下的腰”处,墨白便觉一阵阴风平地而起,然而萧瑾时的面上却没什么不对劲。
她耸了耸肩膀,继续说。
既然萧瑾时提到宁芳笙的身形,墨白便细想了想,“说起来,宁太傅的身子确是纤弱了,跌在她怀里,不知是不是属下的错觉,倒觉得是有些软的。”
然而男人,即便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身子软也是同宁芳笙那种感觉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