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牛做马
妇人哭得凄厉动人,又跪在面前。许是知道掌柜的会来赶她,又赶着往宁芳笙两人面前扑近。
“贵人,求您救救孩子吧!”
夏瑞景是没遇见过这事,没反应过来,只皱着眉;宁芳笙也就挑了挑眉,跟石像似的。
萧瑾时仍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就挤着眼睛看那两人怎么对付。
“咚——咚——咚!”
本就泛着青灰色的额头,经过这么生生地磕在石头地板上,已经紫红一片,中间的那块已然破了皮,渗出殷红的鲜血来。
“这位、这位…”
夏瑞景有些无措,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然而见这女人这么可怜,实在生了同情。
“你先起来吧,何必这样伤自己的身子,孩子还看着…”
说着,转过头求助地看向宁芳笙。
宁芳笙眉梢翘了翘,觉着这皇长孙很有点傻,于是故意地,也跟着他自己身后看了看,还问道“殿下看什么?”
“…”
夏瑞景当然看出来她是故意装傻,有点气,然而那边女人还在哭喊,他就先召了掌柜,“把人扶起来,再弄些东西给他们吃吧。”
他同身边人这么说话惯了,然而掌柜的又不知晓他的身份,拧了拧眉,又看了他一眼,没去做。
“怎么了?”
夏瑞景没觉出哪儿不对。
宁芳笙在他身后,扫了一眼三个人,同掌柜指着夏瑞景,“帐算在他头上。”
掌柜的原只是怕招惹晦气,得了这么句话也不管了。
夏瑞景一扭头就看见宁芳笙戳着他的手指,这一下直接气笑了,“老师为人师表,这件事情上看来,实在不是什么好老师。”
掌柜的招呼伙计去了,现下堂里就他们三个加这母子两个。
这话一出口,就得了另外三道目光。
那妇人眼中泪光还在闪烁,却能看出些许怨愤,待宁芳笙看回去,她又领着孩子鹌鹑似的低下了头;而最后一道,便是从头到尾没长嘴巴似的萧瑾时。
他目光中颇有些揶揄,倘开口,大抵会说啧,果
真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傅大人外表生得这样好,却原来内里是一点善心都没有的。
宁芳笙起身理了理袍子,向夏瑞景道,“萧公子同夏公子都是上有父母、万贯家财的主,我命不好,家里都靠着我挣钱养家,没钱招惹这种事。再者,萧公子都没什么表示,我还出头干什么?”
她话说的轻巧,也没什么表情,然而正因为严肃,才使得这话很有几分可信。
那妇人低着的脸上划过惊喜,家财万贯啊…
然而听在夏瑞景耳朵里就不是滋味,说他人傻钱多呗。再者,这里三个人,谁不是王公贵族,加之就宁芳笙一个人当了家,怕是最有钱的一个!上回她还从西南运土给她小表妹种花种树呢!
越想越来气,倒也把那母子俩忘了,盯着宁芳笙冷哼一声“都是借口!又懒又坏,惯会推脱,一点善良也无!”
也就是气头上,胡口骂了这么两句。
宁芳笙看了他一眼,煞有介事地点头,“嗯。”
一点没生气的样子,光明正大地承认了。
夏瑞景“…”
拜托你有点为人师表的样子好不好。
店里的伙计很快就端了两碗汤面上来,面上头撒了
青菜叶子跟荷包蛋。对夏瑞景是看不上眼的东西,对那母子俩就是一等一的好物。
那母子俩看见,眼睛就瞪大了。同夏瑞景说了好几声谢谢,然后同儿子一起狼吞虎咽起来。
夏瑞景说过宁芳笙,又看了看萧瑾时,也没想到他会那么冷漠。他也没说话,就是一味盯着萧瑾时看。
萧瑾时不是木头桩子,感觉到了,先笑了一声。他好整以暇地转过头,“夏公子,我问你个问题。”
“请问。”
“我看起来像个好人吗?”
“…”夏瑞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就问出来了,不知道该答什么。
他像好人吗?
说实话,不像。
他生得好看是好看,然而眉眼过艳过锐,不是宁芳笙那种正气清疏的模样;且他为人,更谈不上是好人,只是没传出干了什么大坏事罢了。
萧瑾时双手环胸,无所谓地把夏瑞景没说的话说了出来。
“啧,夏公子也知道我看着就不是好人模样,怎么可能做什么好事。”
他叹了一口气,眉眼上扬,转口道“不过,倘这
母子两个,大的生得如太傅濯而不妖的仙人模样,我兴许倒愿意帮上一帮。”
不怕惹事,还看了宁芳笙一眼,继续,“若生得一模一样,就是叫我迎回家养在府内都没二话。”
话说完了,还有些意犹未尽,看了看宁芳笙,叹了叹气,好似很可惜的样子。
果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没几天,这皮实本性又上来了。
宁芳笙的眉梢抖了一下,嘴角一扯,“呵。”
这声冷笑也就夏瑞景听到了,他正色盯着萧瑾时,“萧公子自谦了,不过后面的玩笑话也别再提了,以免别人听了当真又传出去不好。”
不是宁芳笙,萧瑾时便懒得反驳,敷衍地点了点头。
话说完了,那母子两个也吃完了,只是站在桌边上,还不肯走。
想来也是他们运气不好,碰上三个,两个黑心鬼,一个心善又不知道如何安排。
于是夏瑞景便同他们大眼瞪小眼,那夫人吃饱了,委委屈屈地,又窥了夏瑞景一眼。
夏瑞景?
你看我作甚,你要吃的给你了,还不走干啥?
宁芳笙就看,一边看一边笑,当然面上半点不显的。
萧瑾时环着他的胸,也看戏似的。
掌柜见此,看不过去,才要开口,却见那被称为老师的,轻轻摆了摆手,于是他张开的嘴又闭上了。
萧瑾时的眼角又浸出点笑意。
那妇人在心中暗呸一声,这怎么是个榆木脑袋!
她拉着儿子的手,“扑通”一声,又跪下了。结结实实跪在了夏瑞景的跟前。
“公子善心!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夏瑞景舒了一口气,方才的怪异消下去,叫她起来,“无碍,不过是一碗面——”罢了。
“公子瞧着玉人似地,又心底善良,小妇人无以为谢,愿带着孩子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她悄悄掐了一把儿子,两人暗暗对了个眼神,那男孩嘴里也喊起来“黑娃愿给公子当牛做马,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
夏瑞景的话被打断,看见眼前的母子,感觉有哪儿不对。额角一抽一抽地,耳朵里全是“当牛做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