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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荒野弃尸
    荒野弃尸



    他不缺牛不缺马,缺的是个正常的老师。



    耐着性子,甚至弯下腰,跟两人柔声细气地说“一碗面罢了,当不得什么,你们回去罢,我也不需什么报答。”



    他还以为是报答。



    这下子连掌柜的都觉得这不知名的贵公子有些傻了。他乜了一眼那磕头的妇人,她倒有些小聪明。



    不说求公子收留,却说给人当牛做马,既当牛做马,那肯定要带在身边,那吃喝还愁什么?做点活计换吃喝不愁,比他们此刻的境地简直就是天堂了。



    “请公子收下我们母子,让我们报答公子的救命之恩!”



    夏瑞景只听见这么一句,而后就是“砰砰砰”的磕头声。眼前两颗脑袋上上下下,看得他头昏眼花的。



    不过他也终于明白过来哪里不对,拧着眉道“你们别这样,我不是本地人,根本不可能带着你们,明天我就要走了。”



    “我说让你们停下!”



    “停下。”



    那对母子却好似听不见,不要命地磕头。且看这架势,估摸着不多久就要晕了。



    到时就真的麻烦了。



    夏瑞景被这行径气到了,准备离开,偏生那妇人不知何时拉住了他的衣摆,死死攥在手里。



    他捏着拳头,怎么会有这样不讲理的人!



    脸都慢慢憋红了。



    那孩子的身体也已经摇摇欲坠,撑不住歪到一边,就要倒在地上。



    一双靛青的靴子及时地出现在孩子的身侧,接住了他的小半身子。



    “好了,他说不要就是不要。”



    “我们来时一人一马,根本带不得人。”



    那妇人顿住,然后戚戚地抬头,一点血顺着额头躺下。她看见头顶上那张不带人气的清冷面容,即便如此也是俊秀无双。



    “这位公子…”



    宁芳笙脚上一动,将孩子推到她那方向上去,“接住你儿子。”



    “你口口声声报恩,就饶了你恩公,不要再缠着他。”



    “他什么也不缺,”就是缺点脑子。



    顺着,乜了一眼头痛欲裂的夏瑞景。



    妇人垂下眼,呜呜咽咽低泣起来。



    “呜呜呜…可怜我们苦命的母子啊。”



    “竟,遇人不淑…呜呜呜…”



    宁芳笙…



    这词不是这么用的。



    叹了一口气,声线点点冰凉,有些不耐,“你再闹,我就使人把你们打出去了。吃一顿,再挨顿打,委实不亏了。”



    妇人身子一僵,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正撞进那双黑沉沉雾蒙蒙的眼里,眼尾微敛,细长锋利。



    “别再耍小聪明。”



    扔下这么一句,宁芳笙便扯着夏瑞景,要回去教训徒弟了。



    两人走到楼梯转角,忽听见高昂的一声



    “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两人齐齐转头,萧瑾时不知何时走到那边,给他们留下一片背影。



    背影旁边,那妇人搂着儿子,手里赫然攥着一个黄澄澄的金锭子,满脸大喜过望。



    那掌柜的贪婪的目光锁定了妇人手上的金子,用力地吞了吞口水。



    外头的雨看不见雨丝了,快停了。



    那妇人再磕了一个响头,领着儿子跌跌撞撞出去了。



    这是什么意思?方才不管,这会儿又转性给个大金锭子?



    夏瑞景此刻也明白那妇人就是赖皮,于是萧瑾时的行为更不能理解。他实在好奇



    ,便直接开口问了,“萧公子这是突发的什么善心?”



    旁边,宁芳笙缓缓垂下眼帘,嘴角“嗤”扯了一下。



    萧瑾时转过身来,目光明亮又裹挟着些许不明意味,“夏公子觉得我这是善心?”



    他嘴角一勾,要笑不笑。



    视线侧移,碰见了宁芳笙看透一切的目光,彻底笑开了。



    “不然呢?”



    夏瑞景问。



    萧瑾时张了张嘴,还没说,话让宁芳笙截了去。



    “人笨就要少说话,多问多显笨。”



    “?”



    夏瑞景彻底懵了,我又怎么了?



    宁芳笙直接扯了他的袖子,生生把人拉上楼了。



    翌日。



    到底是又下起雨来了。



    马蹄子踩在雨水上,溅起一片片水花,还有颇多污水沾湿了衣摆。



    雨“啪嗒”“啪嗒”落在蓑衣、斗笠上,然而还是渗透进衣服里去。



    “嗐!”



    夏瑞景忍不住又啐了一口,心里烦躁的情绪如同这雨似的,从昨夜就没停过。



    他到最后也不知道萧瑾时什么意思,宁芳笙只扔给他一句“自己想”。



    雨帘妨碍了视线,前面宁芳笙的身影又混在一片蓑衣里,不大好认。



    昨天到底是什么意思?



    夏瑞景伏下身子,偏过头往后看了眼,倒是看到了萧瑾时的脸。



    咬了咬牙,放慢了速度,混到后头去。



    萧瑾时驾自己的马驾得好好的,身边突然挤出来一个。一抬头,挑挑眉。



    叫他欲言又止,心思一转,就猜到了。



    “昨天宁太傅没有告诉殿下,我那是什么意思?”



    被戳穿了,夏瑞景的脸色有点臭,嗯了一声,问道“你昨日给的那金锭子,究竟是什么意思?别跟我说什么你突发善心!”



    他不信这套说辞了。



    “呵呵。”



    萧瑾时低笑了一声,很快淹没在雨声里。



    然后醇厚的声音飘出去“那金子她母子没命用。”



    不等夏瑞景再问,他先解释起来。



    “乞丐藏金,怎能不惹眼?”



    “那妇人瞧着,很快就会要用那金子,一旦金子拿出来,招了谁的眼,夺了抢了,那母子两个有什么办法?”



    那是二十两的金子,不可能有人不动心思;倘若那妇人能再聪明些,就知道要悄悄兑开,或者当时跟她求些碎银子、铜板;然而,她瞧着并没有这份聪明。



    “可——”



    “没什么可是,世道如此。”



    萧瑾时说完这句,便不打算开口了。



    宁芳笙嘴懒,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夏瑞景活在宫里,这么多年第一次出宫,外头的世道他自然接触不到也理解不了。然而世事相通,道理都是一样的。



    一行出了滁州城门,走上一条小石子路。马吃力,行得慢些。



    有人眼尖,发现路沿草丛里躺了个人。



    本来没人多嘴,却是夏瑞景眼睛一瞪,叫停下来,然后使了个人去看。



    青茗探了两人鼻息,大声道“没气了!”



    正是昨天那母子两个。



    夏瑞景眼神复杂,“他们身上有金子吗?”



    青茗便又伸手去搜,倒也不能乱摸,大概看了,答“无!”



    他自己想起来,又补一句,“假使有也定被行凶的拿走了!”



    夏瑞景便不说话了,低着头沉默。



    青茗还在雨里淋着,宁芳笙开口叫他上马,继续赶路。



    “你是故意的?”故意给那妇人金子,召来祸患。



    夏瑞景猛地抬起头,目光深沉。



    萧瑾时目视前方,不置可否。



    然而这个反应给了夏瑞景肯定的答案,他收回视线,喃喃道“萧世子果然是个狠心人。”



    唇角勾了勾,萧瑾时认同这个说法。只是…



    “那宁太傅呢?殿下以为宁太傅不知道我的心思?”



    知道也没有阻止,可见是一丘之貉。



    “…”



    夏瑞景默然无声,扭过头去,只当自己未曾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