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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你不了解她
    你不了解她



    密密的眼睫垂下,遮挡住眸子中的艰涩并些微亮光。



    那时,因为她的脸,不免放了几分不一样的心思,后面亦为她的人所引,可偏偏跨不过那道名为“宁芳篱”的魔障,可偏偏老天作弄,困着他的魔障,原来从头至尾都是她一个。



    高子寒的眉毛慢慢扭成波浪形状,一时看着眼前的萧瑾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瑾时正在走神,原本高昂有些锋利的眉骨微微无力地垂下,面上笼着一层不知所措的茫然。



    过了有一会儿,高子寒把他的话理清楚。认真严肃地盯着他的眼睛,道“你不该那么想。”



    “且不说那是她亲妹,就这些年她最终走到现在的位置,都是她一步一步混着血走出来的。活着的人总比死了的辛苦多了,哪里有抢命的说法?”



    “再者,这事你只能怨背后动手的人,她何尝不是无辜的。”



    “你以为她的太傅之位和郡王位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我告诉你,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她半死不活地躺在太医院里。你猜为什么?”



    高子寒的眼中蒙了层浅淡的雾,那一天的场景在岁月更迭中从不曾褪色。



    稚嫩的小少年,身上已经穿着郡王的服制,鼻青脸肿的看不清面容,嘴角还吐着血。艳红的颜色,衬得她整个人脆弱如白纸。于是,那双清冷的眼,一下子就攫取了自己的视线。



    十五岁的高子寒一边喜欢她的眼睛一边都替她觉得疼,他咽了口口水,终于把问题问出了口,“你不疼吗?”



    床上的人没说话,眸子滞慢地转了两下。她额上满是冷汗,却偏偏没喊过一句疼。



    他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了一遍。



    这次他得到了回应——



    宁芳笙瞥了他一眼,眼里清浅地映出他一点轮廓,然后撇过头。



    接着,她抓住了太医要把脉的手,“好了,看看外伤罢了,我还要回府的。”



    原来,这人是根本不愿搭理自己。



    少年的高子寒有点生气,“你这人,听不见本世子说话?”



    “我不聋,你很吵。”



    万分清冷的话,万分清冷的人。



    太医堪堪为她脸上手上的伤擦了些药膏,便被她拂去了手,“好了,多谢。”



    她身边的丫头哭得抽噎,扶着她颤颤巍巍地往外走。



    高子寒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恶意横生本世子还一定要看看你是不是不知道疼!



    想着,抬脚走出去就推了她一把。



    “啊!郡王——”



    “噗通”一声,没防备的丫头连同宁芳笙都倒在了地上。



    地板上慢慢晕染开一点血色,是从宁芳笙嘴里流出去的。



    “咳咳——”



    那人撑不住咳嗽两声,却呕出更多的血来,浸染了玉一样的手,单薄的背脊疼得在抽搐。



    高子寒的手还伸着,手指一点点不安地蜷缩起来,然后捏紧。面上端着架势,实则内里牙咬得死紧,“哦,原来你伤得这般重,你也知道疼。”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些。



    那丫头“哇”一声更是哭得停不下来,千辛万苦把宁芳笙扶起来,然后要冲过来打他。



    高子寒眼睛眨了眨,在考虑忍一下让她报复回来还是反抗。



    结果——



    “青萍。”



    她拉住了她的丫头。



    缓慢而气势磅礴地擦了嘴角的血,他不知道当时为什么会想到“气势磅礴”这个词。然后那人抬起头,睁着黑葡萄一样的眼睛,看了他一眼。



    她抿唇笑了笑,歪头问了一句话,“武安侯世子高子寒?”



    “啊、对…对对啊!你想怎么样!”



    他结巴了,不知道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那个人太好看了。



    最后,她没再说话,就扶着侍女一步一步蹒跚离去了。



    高子寒当时还吁了一口气,放松的同时不知为何还有点心悬着的感觉。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被人在花楼后门差点被揍个半死。那张脸,在月光下,没有了苍白和虚弱,漂亮得模糊了性别的界限。她眯着眼,拍了拍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问“疼吗?”



    赤裸裸的报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思绪从回忆中脱离,高子寒心里有点酸,还有点想笑。



    说起来,她这性子至今半点没变。



    抬起头,对面的人眸子冷沉沉,他竟一点看不透。



    “为什么?”萧瑾时问。



    高子寒抿了一口茶,面上明显露出讽刺,“因为嫉妒。”



    “你应该听说过,她十四岁上战场还救驾的事,当时昏迷了半个多月才勉强救回一条命。宣帝的恩宠因此而来,但她一个无父无依仗的郡王,却比皇子皇孙们还受宠,他们心里能高兴?那日,随口捡了个由头,把她引到僻静处给打了。”



    打了还不能申冤,也不能还手,倒是换来了宣帝安抚的赏赐和更多的宠爱。



    他眸子沉了沉,又冷笑了一声,“其实这样类似的事,在她十六岁前数不胜数,更遑论十四岁前没有皇恩照拂的时候。”



    萧瑾时低下了头,表面看不出什么。



    只是突然一声“啪叽”!



    捏碎的茶杯碎片嵌入他的手掌心,血“滴滴答答”地落在桌子上。



    “呵。”



    流动的空气把高子寒的嗤笑吹散开,他嘲道“所以萧瑾时,你根本不了解她。”



    高子寒顿了顿,轻蔑地用指尖点了些萧瑾时的血,“不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你根本没有伤害她的资格。”



    “甚至,为了她好,不管你怎么想,离她远点吧。”



    萧瑾时沉默,高子寒只能看到他漆黑的头顶。



    不作纠缠,高子寒转身,往门口走去。



    “我会一点点了解她!”



    “我不会远离她!我也不会再害她!”



    “从前过往是我的错,可往后再不会重蹈覆辙!”



    自己想和别人亲口说给你听,这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高子寒说这些话,一字一句莫不是如拿刀子划着他的心,最让他难过的是——都是他的错。



    错在不该离京,不该以为她没了,不该窝在西南不敢触及过往…



    全部,都是他的错。



    高子寒脚下停住,眉头皱起,“你听不懂我的话是不是?”



    萧瑾时已经抬起头,眼中比之沉痛更多更亮的是坚定,“我懂,但是放手是死——”



    “都不可能的。”



    这是他跟高子寒最大的不同,变成宁芳笙的宁芳篱已然成为他唯一的执着,是命,是恩赐,是午夜梦回最后的安宁。



    他的面容好像变了,却又好像没变。在阳光的沐浴下,乍然多了引人入胜的锐利,恰似是魂魄找到了恰当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