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执
宣帝早就盯上了王自忠,所以但凡王自忠做过的、插过的手,都在彻查。到今早为止,就像一棵树倒了牵扯出无数的根系和泥土,浮出地面的已经有大大小小十几个官员。一整个早朝,宣帝的脸都阴得能滴出水来。
要倒台的没什么,只是要怎么安排人顶替这些位置,又是一项大工程。
下朝到了御书房,宁芳笙跟胡明成都在,宣帝把这事提起来。心里有些烦躁也有些高兴,毕竟撤下王家的人,那他就能亲自提拔自己的人上来。
“两位爱卿都留意一下,也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得没个章程。”
“是。”
“你们两个身上虽顶着些个职位,但也不妨碍再添一个两个。”
到头来,宣帝还是最中意他们两个。随着历朝演变,丞相和太傅都是名誉职位,除了抬高身份,实权没什么。胡明成除了丞相,另外任着尚书令,总管六部;宁芳笙除了任尚书仆射佐助胡明成以外还任着户部尚书、燕京节度使。
听言,胡明成和宁芳笙互相对看了一眼,一起推辞。
“不必推脱。倘若底下能再有像你们这般省心的,
朕也不必如此。”
宣帝没有试探的意思,而确实是能用的人不多,也不觉得胡明成或宁芳笙会专权。
匆匆提罢,胡明成就先退下了,宁芳笙还站在下面。
“启禀陛下,臣有一不情之请。”
“哦?”宣帝颇有些诧异,从宁芳笙入朝以来,她还从来没跟自己主动请求过什么。
“爱卿且说来。”
宁芳笙垂眸,低头拜下,“臣欲和表妹许樱定亲,但其父母皆在关外镇守,无令不得入京。故而臣来向陛下请求,准允臣二舅舅一家归京,待行过定亲之礼再赴关外。”
许樱父亲许世武是镇守关外的将领,关外清苦且常年不得归京,许樱也是托了许晴柔的情才得以回京不用再受苦。
宣帝下意识皱眉,毕竟外官内调一事可大可小。
回想许家老二这一号人物,武举出身,多年在外镇守,人好像十分老实。
宁芳笙见此,补充道,“表妹年幼,臣珍爱之,即便只是定亲礼,臣也不希望给她留下什么遗憾。再者…”
顿了顿,表情有些暗淡,“臣亦有些私心,二舅多年未得归京,外祖父母年纪大了念他一家念得紧,前些日子母亲也提起了。”
宣帝年纪渐大,对天伦一事格外容易触动。
“那便准了,本也不是多大的事。”
随着话落,宁芳笙的眼里可见的点亮了神采,面容明媚甚至让整个御书房都有生辉之感。
“多谢陛下!”
宣帝见她如此高兴,心情也好了些,便愿意再给个顺水人情。
“起吧,朕器重你,你高兴也好。”
“再者等王自忠事结,倘有合适的职位空出来,许世武也能任职,届时说不准便可留在京城。”
宁芳笙垂着的眼睫扇了扇,抬起头时眼中浮上惊喜。
“臣不敢过多奢望,但陛下这份倚重实在让臣受之有愧!”
说着,动容下竟要撩袍下跪。
宣帝赶紧让李渝去扶,叹了一声,“有卿如此,朕之幸。”
宁芳笙面上也是格外情切。
又过了一会,宁芳笙也退下了。
宣帝望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忽然几分怔忡,呢喃出声,“真是和宁王,越来越像了…”
只是她比宁王更多几分变通和柔顺。
不知道想起什么,宣帝的眸子渐渐覆上一层暗影。
“咳咳、咳咳——”
宣帝近来咳嗽得又频繁了些,李渝紧张地上前扶着
宣帝的手,却被冰凉的温度惊了一下。
“陛下——”
宣帝闭了闭眼,“无碍,只是突然想起宁王,朕许久不曾想到他了。”
这个名讳这个话题,李渝也不敢跟着提,只是道“奴疏忽了,没有照顾好陛下的身子。”
拍了两下李渝的手,宣帝的神色恢复如常。
“芳笙也要定亲了,这倒是提醒了朕,瑞景和安王齐王的亲事也该着急了。”
“陛下说的是。”
宁芳笙找到了等在宫门口的青茗和宁安,上车后轻轻吐了一口浊气。闭上眼睛,两条入鬓的长眉微微耷下,显露出几分疲惫。
青茗察觉了宁芳笙的情绪,慢慢地驾车。
“宁安,进来。”
出了禁地范围,车里传出宁芳笙的声音。
宁安身子一僵,还是入了车内。
宁芳笙已拿了一本卷宗在手,手指匀称纤细,侧颜清冷漠然。
眼落在卷宗上,嘴角蓦地一扯,“怕什么,还没到你该死的时候。”
低下头,宁安不敢说话。
宁芳笙继续道“让你找的人找到没有?”
“看到了…但面容略有变,且离得远,小的不敢确定。”
“哪家的?”
“金吾卫沈执的长随。”
空气一滞,宁安头垂得更低。
“啪”,宁芳笙放下卷宗,两眼慢慢凝上霜雪。
“只有那家一个看着像?”
“是,当年是那人亲自来找的小的,除了他还有个小丫鬟。”
那丫鬟应该是王氏身边的人,至于沈执的长随,也不知该说他不谨慎还是不放心,竟让自己的长随去做这种事。
“知道了,你出去吧。”
“是。”
沈执。
宁芳笙皱眉。
金吾卫是天子近臣,不可相交,所以宁芳笙跟这个人没什么交集。但有所耳闻,此人心胸狭隘但颇有手段,是荣王一手提携上来的。
想着,宁芳笙挑了挑眉。
沈执且说不得算不算难攻克,但定国公…是真的麻烦。
至今,种种迹象都指向定国公;但定国公萧鄂跟她父亲并无过节,想不到他掺和了多少又为什么要掺和。尤其是,在定国公府安插的引子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发现。跟王自忠不同,定国公正得圣心且没有什么明显的劣迹,固若金汤,不可撼动。
额角抽了抽,宁芳笙伸手去按住揉着。
也不知道到了哪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像糕点又像花香。
宁芳笙闻着这味道,头疼都觉缓了些,便问青茗,“这是到哪儿了?”
“拱辰街。”青茗也留意到空气里的味道,不免环顾四周去看,这一看倒让他见着一家陌生的点心铺子,拉停马车。“主子,有一家新开的点心铺子,要进去看看吗?”
倒不是宁芳笙自己喜欢,是许晴柔偏好这一口。整个燕京主城的点心铺青茗几乎都逛过买过,那家之前青茗还没见过,当是新开的。
“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