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散
萧瑾时收回目光，指腹在酒杯杯沿上摩挲了一圈。
啧，这皇长孙看着…不太妙啊。
宁芳笙走到花丛尽处，看见许樱恹恹的脸色，有些惊讶，低声问“怎么了？”
她本想碰一下许樱的头，顾忌在场的两个人，只是关切地望着她。
高子寒简略把事一说，存着避开她的心思，扔下一句“我把她们交给你了”，就回了自己的席位。
宁芳笙偏头望了他一眼，抿唇不语。
许樱缓过神来，拉住孙玉雪的手，对宁芳笙道“其实没什么，但是我应当好好感谢孙姐姐。”
于是宁芳笙的目光转向孙玉雪，看得她忍不住低头，道“是应该的。”
“你们在这儿不方便，我先送你们回席去。”
“嗯。”
宁芳笙便在前，两个姑娘在后，朝旁边走。
这时宴已近尾声，人三三两两皆归席。
当着众人的面，宁芳笙将两人送回。
容嫔只见阶下萧萧肃肃站了个男子，如带进一阵清风。
听着“他”从容地向皇后等人行礼。
而后听见这样的话——
“我家表妹归京不久，于礼数上许有疏漏，这是我心软不肯磨了她纯真心性的缘故。若她有哪里不当，都是我的过错，诸位娘娘可着人来罚我的不是。芳笙在此，便先向各位道个不是了，请各位包涵。”
腰微折，面容沉静，说着道歉的话也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皇后一惊，自然晓得当是发生了什么。哪怕宁芳笙实际是来给许樱撑腰，对此年少太傅，自不能责问，好好地打了圆场。
容嫔本有些痴色，但现下面容阴下，心中多有不快。
“太傅说的哪里话，你的表妹当然是千好万好。”
容嫔笑着说，但话总有几分阴阳怪调的感觉。
宁芳笙应了之前所有妃嫔的话，但此刻到容嫔，笑意收敛，无言行了个拱手礼。
谁都看出了差别。
孙玉雪在底下看得想笑，嘴角忍不住露出点端倪，但觉得舒爽的同时，心底生了些酸涩。
倘宁芳笙是为她出头，她真是被容嫔打了也无所谓了。
想着，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射来。
正是粉面藏怒的容嫔。
收了笑，避其锋芒低下头去。
宴罢，孙夫人带着孙玉雪正往宫门外走，却被人搭
话了。
是沈执的夫人，杨氏。
杨氏同孙夫人说话的过程中一直有意无意地打量孙玉雪，表情不明，最后还留下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
“孙小姐如此娇俏可爱，真是十分不错呢，也当到了要说亲的年龄了吧？”
“我们容嫔娘娘对孙小姐真是夸赞甚多呢！”
结亲一事，只有自家有意时才会跟别人提起。
沈执有几个儿子，确实有适龄的。
孙玉雪俏脸一沉，正要发作，被孙夫人按住了手。
孙夫人不动声色地拜别杨氏，直到上了车，才露出一点焦急。
“女儿，你跟容嫔打过照面了？”
孙玉雪不情不愿地，“嗯。”
“我听那沈夫人意思，容嫔有意为你和沈家的男子牵线呢！”
“什么？”孙玉雪才醒悟过来，大吃一惊。
沈执同孙将军皆是武将，平时里不多相交，但相对文官，了解还是多一些的。沈家的几个儿子，孙府并不认为适宜结亲。
但若是容嫔在陛下那边吹个枕头风，弄一纸赐婚，到时候就麻烦了。
“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气死我了！”
孙玉雪都没觉得自己得罪她，结果容嫔倒好似把她
记住了。
孙夫人打了女儿一下，有些无奈，“你胡说什么呢？人家那是宫里的娘娘，你快闭嘴吧！”
“你别急，等我们回府，娘跟你爹好好说道说道。”
这边命妇贵女们皆上了车，那边大人们还在送别。
夏齐瑄送萧旭出宫门，也是这一次，顺便才见着了定国公。
他想了想，行礼道“国公大人安好。”
为了避嫌，他没有喊舅舅。
但定国公整个人一顿，然后很快回礼，“见过齐王殿下。”
夏齐瑄点头，以为两个人没什么可说的了，然后同萧旭说话。
萧鄂站在夏齐瑄右后侧一点，目光不准痕迹的扫过他的侧影、背影。
身姿高大伟岸，透着温润书生气。
长大了。
宫墙落下的阴影覆在萧鄂脸上，连眼睛都一片昏暗。
“殿下…近些年还好么？”
微乎其微的声音，隐秘而克制。
夏齐瑄心中默然，面上一笑，“劳您挂心，平安顺遂。”
平安顺遂。
在宫里，生母早逝不被宣帝爱重的皇子，“平安顺遂”这四个字几乎就是妄想。
萧鄂默，合了合眼，再没说什么。
一路沿着宫墙，萧鄂能够听到夏齐瑄的衣袍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
到了西华门，夏齐瑄便要和他们分开而行了。
他正欲道别，却见萧旭眉目一敛，不喜自然而然地流露。
应该是看见了萧瑾时。
这么想，夏齐瑄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
那和沈家人说话的，可不就是他？
夏齐瑄劝萧旭想开也不是一次两次，但萧旭一见萧瑾时就是斗眼公鸡的样子，看来这是改不掉了。
并不多说，夏齐瑄便向萧鄂告别，“本王先告辞了，国公大人一路顺风。”
萧鄂侧目过去看，愣神片刻。
这间隙，萧瑾时已经回来了，双手环胸，似笑非笑。
“国公大人看什么呢？”
萧鄂眼一闭，手骨指节捏的发白。
萧旭先帮他开了口，火气十足。
“原来大哥还知道回来？方才我几乎以为你是沈家人，要回沈家去呢？”
说着，眼不住往沈家那边瞥，眼神阴阴的。
萧瑾时勾唇，轻描淡写地回他，“若我真是沈家人才好。”
他转过头，目光深深锁定住萧鄂的背影，一直等到他转身过来。
面色沉郁，两腮紧绷，双手负在身后，似在忍耐什么。抬起眼，又是怒火冲天，“我也希望你是沈家的人！”
谁要你姓萧？你本不该是萧家人！
萧旭眼睁睁看着，本还以为萧鄂还要再骂什么。
但他失望了。
萧鄂攥着拳，忍着怒气，拂袖上车去了。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萧瑾时亦有几分失望。
都见了夏齐瑄，萧鄂却还是什么都忍着没说。
他抬头往齐王府的方向一瞭，唇角撩起，泄出点点叹息。
真是无趣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