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拨离间
康雅轩内阁三楼。
萧瑾时对面坐了个二十五六的男子，一张心形脸上五官清秀，因面无须而显得有几分娃娃脸。此人乃五品的中书舍人付羽，算是荣王的马前卒。
其官职不高，家世不显，故而不得荣王十分重视。但又因在宣帝面前偶尔能说上几句话，人也有有些能耐，所以荣王也没晾着他。但在荣王麾下，尤其是在沈执的冷眼相待下，地位甚是尴尬。
付羽面对萧瑾时，态度稍有迁就，但那份油滑还是收敛住了。
摩挲了萧瑾时送给他的的锦盒，他笑着问道“世子大人总不会闲得约我特意来喝茶？”
萧瑾时嘴角上扬，似笑非笑，“未尝不可。”
付羽哂笑地摇摇头，“我不信。”
“那你猜对了。”萧瑾时坐直了身子，目光却还是懒散、不经意的，“我有件事要问你。”
付羽松了一口气，“请问。”
“沈执有意跟孙家结亲的事，你知道不知道？”
付羽一愣，眼里浮上沉思，“世子是认真的，不是说笑的？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萧瑾时砸了咂嘴，笑容促狭，“容嫔先前还欲向陛下求一道赐婚圣旨呢，你也不知道？”
付羽更惊讶了，才要问，却见萧瑾时一副“你这个中书舍人真是白当了，好歹也勉强算天子近臣，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话便默默又咽了回去。
修长的手指一屈，落在桌上叩了一下，萧瑾时端的是随性风流的模样。
付羽嘴角的笑意渐淡，转染上两份试探，“世子似乎知道得很多？”
“不算多，比你多就是了。”
“…”好吧。
付羽被噎，却不肯放弃，目光灼灼地盯着萧瑾时的眼睛，“不知道世子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告诉？”萧瑾时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我是问你，不是告诉你。”
口吻还有点嫌弃谁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若是说的别的事付羽也就信了，偏偏跟沈执有关。他啜了一口茶，手指无意识地绕着杯口打着圈，垂眉不语。
他在等，等萧瑾时憋不住主动坦诚他的意图。
萧瑾时掀起眼皮瞭他了一眼，心里坦然地想着别的事。
宁芳笙现在在哪儿呢？
到时候要不要顺便来个英雄救美呢？
啧，她那小表妹人呢，怎么还不来？
这些人真烦，沈执、夏其峥、还有这个付羽…真啰嗦，真烦。
想着想着，萧瑾时换了只手，掩饰自己的不耐烦。
但在付羽眼里，他这副沉默的样子，只剩下了心思深沉。
付羽有些耐不住了，眼神打飘。
他向来没有深沉的底气，因为没有支撑他的家世。所以他才会一直被沈执压得死死的，而萧瑾时，却因为出身定国公府，才可以这么无所谓地提起沈家。
不知过了多少息，付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才准备开口，对面的萧瑾时表情突然变得玩味，指着窗外的下面。
“你看看，那是谁？”
他的神情太过勾引人的好奇，付羽便忘了自己要问的话，顺着看过去。
楼下，两个少女亲昵地挨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样子天真烂漫。
付羽不知道这两个是谁，有些失望。
却兀地听萧瑾时道“孙家的孙玉雪，许家的许樱，这两个竟走到一块儿去了。”
付羽一怔，立刻反应过来，“世子没认错？”
萧瑾时淡淡扫了他一眼，“我不瞎。”
付羽此刻却无心搭茬他的调侃。
为官钻营多年的敏锐让他第一时间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沈执欲和孙家结亲，孙家的姑娘又跟许家的姑娘交好；许家是宁太傅的外祖家，那么沈执跟宁太傅…
这想法一闪而过。
付羽自己知道这是没影的猜测，当不得真。
萧瑾时留意到付羽一瞬间的皱眉，但笑不语。也不打扰他，仍旧看着楼下的两个姑娘。
啧，这两个对宁芳笙都虎视眈眈呢。
眉心微敛，滑过不豫的神色。
下一刻，两道浓眉立刻舒展开。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折扇打开抵着额头。
这动静吸引了付羽的注意，“世子怎么了？”
明明眉眼含春，偏偏扇面底下流出的声音带着涩涩的不痛快。
“看见了一个不想看见的人。”
付羽看不见他的脸，只听声音是十分厌恶的。
是谁？
往窗边伸头一看——
宁芳笙鹤立鸡群地立在下面，浅笑吟吟地迎两个姑娘。那态度比之在朝堂上，简直是如春风温柔和煦。
三个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听不清在说什么。而后许樱站在宁芳笙身侧，两人一同向孙玉雪告别。
付羽眸子微瞪。
方才的想法不受控制地涌上脑海。
沈执有意同宁太傅勾连！
且不论他猜测的真实性如何，但若报给荣王，以荣王的性子，心中无论如何都会存疑！再没影
的事，进了荣王的耳朵，就不一定了！
付羽的面色愈深，夹杂几许挣扎。
说不说？
说，沈执有可能被责难，若跟宁芳笙真有什么不能说的关系，那更可能会跟荣王离心；不说，他不甘心。
他是个文人，生得嫩脸，何以让人瞧不起？他沈执即便是金吾卫将军，说到底也就是个粗俗的武将，凭什么在荣王面前一再贬低自己？
借着扇面的遮挡，萧瑾时看着宁芳笙的马车走远，虽意犹未尽，尚没忘了正经事。
等他把视线投向付羽，如愿地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瞧着对面那双眼睛逐渐变得清明，萧瑾时开口，结束了付羽的思索。
他双手交叉，肩膀微耸，整个人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
“你这人没什么劲，我问你的话你不回答就算
了，还在我面前发呆。”
“既然如此呢，那爷也不跟你耽误时间，我走了，你自己待着吧。”
话音才落，人就站起来往外走，一点都不停顿。
付羽都来不及开口挽留，那道人影就已经消失在门后了。
静静伫立片刻，付羽忍不住自言自语“你是刻意的还是无心的？”
空气不能回答他。
但，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也没有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咽不下沈执那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