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沟渠
宁芳笙的脸色尴尬又隐忍。
在她发火之前,萧瑾时一句话又带出了今日的正题“你们的事也与我无关,但今日你们就是为了沈、高两府结亲的事来的,早早说清楚,也不必白跑一趟。”
说罢,面对着另一边真正不打算开口了。
孙玉雪还生着气,却又碍于礼教不能表现出来,故而闷着不说话。
局面如此,宁芳笙只能问高子寒。
“你们两个的亲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高子寒也不乱想旁的了,老老实实把永王逼亲、孙玉雪落水他救人、后两人相商的事都告诉了她,只是隐去了他和孙玉雪约定的条件和各自的私心。
听罢,宁芳笙沉默颇久。
“你们两个都考量好了?”
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
婚姻大事虽决定权在父母手中,可对男女的一生实在至关重要。
孙玉雪出声,“只是定亲,不是成亲,到了适当的时机我们就退婚。”
听言,宁芳笙觉得讶然。但她细一想,便察觉了他们话中的漏洞。
“你们这婚,怕是退不了。”
萧瑾时先她指出其中的问题。
孙玉雪瞪了他一眼,“怎么就不能退?”
“既然你们说永王那般强逼,那你们怎么确保退婚后永王不会再强逼呢?你们也不可能一直拖着不成婚。”
“再者,这事经了宣帝的耳,你们不成婚,那就是欺君。如今,你们这婚就如射出去的剑,不成不行,已成定局。”
字字珠玑。
高子寒和孙玉雪皆是一愣。两人反应过来,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惊讶之中还透着些许不情愿。
成婚啊,这可是跟定亲不一样的。成了婚,他们不只是有个名头,而是真正的夫妻,日日在一起生活,彼此成为最亲密的人。
两张脸都暗淡下来。
萧瑾时望了一眼宁芳笙,勾唇轻笑,在她耳边低语“啧,果然我跟过来了,不然不知道还有个孙玉雪。你瞧瞧,你这拈花惹草的,真是让我操碎了一颗心。”
说着,真去捏了一把宁芳笙腰泄愤。
宁芳笙莫名升起两分心虚,嘴上还是顶回去了,“胡说!”
萧瑾时哼了一声,没点破她。
转而对着那边陷入沉思的两人道“若按你们商量定亲的办法,成了婚高子寒你写一封休书也不是不行。”
这话就单纯是为了膈应人。
果然,孙玉雪黑了脸,高子寒也被噎住。
孙玉雪有些失神,喃喃自语般“真的只有成婚了
?”
萧瑾时扯唇笑,心想你们成婚才好,就不要来祸害我的人了!
高子寒思虑过,表情变得郑重,像是定了什么主意。
“是,只有成婚了。”
孙玉雪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怔怔地望他。
高子寒接着道“事已至此,成婚便成婚吧。我也不会写什么休书,也保证以后不会做出让你难堪的事,这是我的责任,只是…”
他顿住,眸中有一片全然无光。
他可能给不了她爱,给不了她夫妻间该有的感情,因为——
已给过旁人。
孙玉雪很快意会,俏脸绷紧。
她呢?
也同高子寒一般,至多能做到相敬如宾。
可若是能做到那般,也是夫妻中不错的了。
终究是…
她情不自禁看向宁芳笙的方向。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萧瑾时眼睛一眯,抬手挡住了宁芳笙的眼,剜了一眼孙玉雪。
口吻中透着危险,“乱看什么?”
孙玉雪的伤感一下子被打碎,又气又恨,倒是一下子也定了主意。
“成婚便成婚吧,我考虑好了。”
宁芳笙推掉萧瑾时的手,看着这两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萧瑾时又替她开口了,“成婚就成婚,也不用这样英勇就义的表情。再者我来说,你们既然当初能约定订婚,证明还是能说得来,那么为何不能成婚?我瞧着你俩是般配的很…”
都一副让他喜欢不起来的样子。
这话,听着竟然还有点道理。
宁芳笙没法说他们“般配”,只能换种说法“若
真成婚,于两府都是好事。永安侯府可通过联姻来光复,孙府也可通过亲事解除宣帝的部分忌讳。”
她把朝堂上利弊分析出来。
孙玉雪知道宣帝忌惮孙府在何处,武安候府有爵位在不算辱没了她,无权又免其他人眼红。
两个时辰过去,高子寒跟孙玉雪的亲事便定下。既然事情都说清楚了,四人便都要离开了。
萧瑾时同宁芳笙走在前,弯腰在她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宁芳笙沉默听着,时或应一句。
后面的高子寒跟孙玉雪听不见,只看见高子寒的笑、宁芳笙的无奈白眼。
看似不和谐,但旁人却绝对也插不进去。
孙玉雪不止看见了萧瑾时笑中的宠溺,更看见宁芳笙暗藏的纵容。
她知道,萧瑾时看起来无赖又得寸进尺,但他对宁芳笙的小心珍视,让他绝对不会在宁芳笙不愿听的情况下多说一句话;而宁芳笙,若是真的不想听,怎么
会是一个白眼这么简单?
她心里又酸又涩,同时还有隐隐的释然。
脑中有个声音告诉她看吧,其实宁太傅也会喜欢一个人,也会纵容,而不是永远那么疏远有礼的克制。
高子寒亦然。
尽管他早就知道萧瑾时对宁芳笙而言是不一样的,此刻真正见到了他们在一起,还是不免惊讶和唏嘘。
只是不是你。
四人到门口,萧瑾时熟稔地要上宁芳笙的马车。
宁芳笙瞥了他一眼,然后准备同高子寒说一句话。
意料之外的,孙玉雪在萧瑾时上车之前扬声问了一句话
“我们的事我们想好了,那世子呢?”
“世俗不容,另有表面上的阵容不同,世子想好该怎么做了吗?”
他们的结局,或许更比她跟高子寒好不到哪里去。高子寒能喜欢男人,他能接受男人跟男人在一起,她
也勉强能接受,但旁人呢?宣帝如何?整个世俗如何?
只怕最后也是劳燕分飞,各自娶了不想娶的人,过了这了无意趣的一生。
这话只是在问萧瑾时,但宁芳笙同样也听到了心里去,他两人一同回头,看向孙玉雪。
随即,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很快,萧瑾时笑开,就如在外时那样,唇角高高扬起,眉眼皆大展。
“所以这就是我跟你,跟其他人的不同。”
“既然我敢做,自然有万全的后路。”
孙玉雪不信,执意要个结果,“若是后路皆不成?”
“扭转天地,无怨无悔。”
哪怕付出所有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此话一出,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这其中最为震慑的,还是那一份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