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
“你看那两个人在做什么?”
“哎呦?看不得看不得!”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这、这成何体统!快走快走…”
渐渐有人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嘀嘀咕咕的议论声响起来。
宁芳笙回过神,微语脸先红,比先前吃了酒更深几分。
萧瑾时退出她的幕离,笑着执起她的手,“被发现了,那就跑吧!”
话音落,腿就迈了出去,带着宁芳笙飞奔起来。
夜风吹过他们的脸颊,绕过他们的衣摆,留下清凉的痛快之意。
宁芳笙第一次,不知目标,没有目的,无所谓想法,只是简单地、由着直觉牵引地跟随着前面的人跑。她看见明灯连海,看见匆匆擦过的人的残影;听见风声簌簌,听见或是自己或是萧瑾时的呼吸声、心跳声
。
一切都是陌生而生动的,整个燕京城都不再只是她眼中静止的囚笼,而可以是喧闹、柔和又安宁的。
甚至到她停下来,她心里那份悸动还在膨胀。
她的帷帽歪了而不自知,幕离飘动下露出张扬清艳的眉眼和泛红的唇;唇微张,轻轻粗喘着气,秀气又内敛。
萧瑾时眸子微动,继而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脸,轻声问“凉吗?”
指腹下的皮肤光滑而微冷,萧瑾时磨蹭一下,替她扶正帷帽。
宁芳笙忽地抬眸,定定地看着他,眼中闪动点点星光,“热。”
风是凉的,但其他的一切都是热的,包括她的心。
萧瑾时似是没料到她的回答,停顿片刻,而后咧唇笑开。
抬起两人相握的那两只手露在她眼前,他俏皮地问,“那现在,宁姑娘要随我去别处逛逛吗?”
宁芳笙盯着他没说话,眼里带点若有似无的嗔意。
萧瑾时便笑,抓的姿势改为握紧,将她的手揣在腰间。声线是可辨的飞扬,“走吧!”
早时仲秋日不过在家饮酒赏月,后民风渐渐开放,到了夏云这一朝,特殊日子宵禁解除,百姓可尽情玩乐,通宵达旦也无不可;尤其女子,亦可出门见见家外的世界。
交叠的衣袖下,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穿过人潮和五光十色的悬花灯,一直来到人流的尽头——护城河的上游。
他们出来得太晚,人少了颇多,河灯亦放得差不多了。只有少许姑娘家,袅袅娜娜地站在岸边,小心翼翼地下放自己精心挑选的莲花灯。
两人的视线顺着姑娘的手,延到波光粼粼浮着河灯的河面上。
水面倒映着灯光,如同倒置的天空,而这些灯却是更加绚丽的星辰,顺流而下,蜿蜒到神秘的未知黑暗。
那几个姑娘陆陆续续放过灯,接连起身。乍一看有个男子,还没来得及惊慌,倒被他灯下轮廓分明、如
画中谪仙的模样吸住眼。
等回过神,发现那公子堂而皇之地牵着一位绯衣女子的手,正往卖灯老翁那里去。
如此不避礼,却生出两分不羁的霸气来。
如此,几位姑娘只能垂了眼,一步两回头地离开这河岸。
萧瑾时兴致勃勃弯下腰选灯,手边那位直愣愣站着,他有些疑惑。抬眼瞧去,宁芳笙正收回了视线。
“你方才看什么?”
那几个姑娘已经走远了。
“没看什么。”
萧瑾时不信,往她身后看,但是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作罢。拉着宁芳笙一起选河灯,“你看看,我们要放哪一个?”
宁芳笙想着方才那几个女子流连不舍的目光,便把目光也放在他脸上。
哪里值得一步三回眸了?
“我不放,你自己选一个就是了。”
听言,萧瑾时挑眉,“本就是我们俩放一盏灯。”
宁芳笙还没反应,卖灯老翁先来了句,“一对放一个灯,求日后和美一心,顺顺遂遂,也是极好的寓意。”
“…”还有这说法?
她一低头,萧瑾时目光灼灼,大有她若是敢开口说一个不字他就扑上来咬死自己的意思。
萧瑾时暗中咬着牙,笑得倒很和煦,“喜欢哪一盏?”
“迫于淫威”的宁芳笙没办法,扫了一圈随手挑了个尚且看得顺眼的。
“就那个吧。”
萧瑾时转过身,瞧见两个连在一块的。
那老翁“哦呦”一声,将那灯取出来,“两位竟已是成亲过了的,夫人好眼力,一眼选中这盏并蒂莲的河灯。”
老翁这么想很合理,毕竟哪对未成亲的会这么直白大胆地选并蒂莲的灯呢。虽这夫人如少女一般戴帷帽遮面,说不定是因着生得太美怕别人觊觎去呢,瞧这夫君丰神俊朗的便能猜的了。
宁芳笙“…”
想收回自己的手。
好在萧瑾时眼疾手快一把擒住那停在半空的手,笑得牙不见眼地向老翁道谢,“多谢老伯善言,那我便要那一盏灯。”
“好嘞。夫人郎君都非凡人之姿,又如此恩爱,想来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望二位日后平安顺遂,白首偕老。”
“…”宁芳笙嘴角踌躇,竟不知这京城百姓如此会花言巧语了。
买了灯,萧瑾时笑眯眯,一手提灯一手牵人。
他两个来到河岸边柳树下,萧瑾时拿出老翁送的笔。这次他没先问宁芳笙,却是自己先神神秘秘遮挡着题了些个字,最后瞄一眼宁芳笙。
“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写这个东西,所以我写好了。”
宁芳笙不置可否,“那这就放下去?”
“嗯。”
萧瑾时点亮灯芯,捉着宁芳笙一直往后缩的手,然
后一齐将灯送入河中。
那灯亮起,宁芳笙隐约瞧见“卿”“不”两个字。
未等她细看,萧瑾时突然贴近,“你方才看我做什么?”
宁芳笙手指微缩,注意力当即被他吸引。目光闪烁,“没看你。”
“没看?”
“没看。”
一方逼近,一方闪退。
就在宁芳笙要起身的时候,萧瑾时却突然揭开了她的帷帽拿在手中。
宁芳笙有些慌乱,“你做什么?”
萧瑾时弯唇一笑,“此处无人,你想看我,这样看更好;也方便我看你。”
他眼中倒映着河中的波光,如一汪温泉,温暖又溺人。朦胧晦暗的光洒在他脸上,一半明,一半暗,正如他眉眼锐利眼神却温吞,俊美同邪气糅合,让宁芳笙挪不开眼。
宁芳笙猝不及防地便被他捏住了脸,然后被动向他
靠近。
萧瑾时的吐息就喷薄在耳际,躁动地敲击着鼓膜。
“你猜我题的什么字?阿宁。”
她不许他唤阿篱,他也不愿唤本不是她的名字,故而便取姓。
那一声“阿宁”,痴缠浓情,几欲融化了宁芳笙的骨头。
不等她猜,他便自答。
“卿卿,不负,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