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鄂狞笑着,不断后退,四面八方传来的响动变成了他心中最动听的曲目。
他想过宣帝会让宁芳笙来做这件几乎没有活路的事,却同样没想到,宣帝竟然是什么都没告诉她,让她在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走上死路。
帝王心,不可触!
孙玉瑾此时也从惘然中醒悟,从头顶凉到脚底。
金吾卫们都乱了,惶然中却不知该做什么,能做什么。
青茗知道自己不该如此软弱,但是他恨,恨宣帝竟如此狠绝,眼泪滚滚控制不住。
他绝望地看着宁芳笙,声音明显地颤抖“主子,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这一瞬,宁芳笙骤然回魂。
她抬起头,看见了仿若没有边际的黑影——那都是萧鄂的西北军。
眼皮一抖,但自己却绝无退路、绝不能怕!
她身上背负的从来不是自己一条命,青茗、青萍、青衣……所有人,现在甚至还有孙玉瑾、所有的金吾卫!没有人合该无辜因她而死!
宁芳笙大声喊“青衣,去,以最快的速度去召守在京郊的厢军!”
“是!”
随即,宁芳笙转过身,看着一片无辜的金吾卫。深吸了一口气“你们的命,都握在你们手里!”
“你们理应是京中最精锐,素质最高的队伍!今夜,我不要你们护卫谁,只要你们卫住自己!若是这都做不到,你们便是该死!”
“所有金吾卫,听我号令!且战且退,我只要你们活着!”
荒野里,只有这掺着雪的声音,脆而坚韧,给了人绝望中的光。
“金吾卫先行,所有王府的人随我一道殿后!”
宁王府出来的人,从来知道自己一生最重要的是什么,生死关头亦无退缩。
即便是知道自己年轻的生命可能就结束于此夜,一向胆子不大、怕得心都要跳出来的青茗,也随众大喊一声“是!”
孙玉瑾是随父去过战场的,听见宁芳笙这样说,心中大惊。策马到她旁边,问“那你……”
宁芳笙已经抽出腰间佩剑,闻声回答“你不该担心我,你该想,若是你命丧于此,孙府该怎么办?”
宣帝在这时候把孙玉瑾拉下水,对孙府的杀心已经太明显了。
“可——”
孙玉瑾话还没落下来,宁芳笙驾马已如离弦的箭冲了出去,直奔萧鄂。
随之,青茗并几个人跟着冲出去。
如过境蝗虫一般的西北军,在夜色下肉眼已经能够看得见了。最快的一片人,他们与萧鄂之间的距离,与宁芳笙和萧鄂之间的距离几乎相等。
宁芳笙眯起眼,用力挥鞭拍马“驾!”
速度加快,在前面跑着的萧鄂越来越近。
萧鄂也听见了身后的声音,抬头看了一眼西北军,笃定这段距离他们赶得及上来。脚下便停,转身看着近在眼前的宁芳笙,“唰”地从斗篷里抽出一把刀。
他笑“想杀我么?看看你死之前能不能做到?”
萧鄂说这话时是跃跃欲试的口气,毕竟没有什么比得上自己动手报仇泄怨的痛快。
一刀正挥向踏过来的马腿。
握缰提马、转向,宁芳笙直接弃马跃下。
“呲——”
剑刃、刀锋相对,恶狠狠错开时划出冰蓝色的火焰。
萧鄂跳起,又是一刀砍下。
刀重力而剑取巧,这一刀落得太快,宁芳笙躲闪不及唯有迎头挡下。
萧鄂兴奋地瞪了瞪眼,看着她不得不弯下腰,更是一点一点逼她。
“小子,姜还是老的辣你不知道吗?你费心筹划,结果就是要不了我的命,我这一去西北便是天高海阔任我行,而你呢?”
“你的命,今晚就会丧在这风雪里!”
力气抵挡不过,宁芳笙翻身在地迅速滚开,旋即挑剑横刺虚晃一招;在萧鄂侧过躲闪时,再反手上划,割落了萧鄂几缕头发。
萧鄂惊了惊,收敛心神两人颤抖在一起,时时发出刀剑相迎的“吭哧”声。
几个回合下来,宁芳笙摸清了萧鄂出招的套路,出剑愈发刁钻。
再几个回合,萧鄂身上大大小小落了好几处剑伤。
这时候,西北军已到近前。
萧鄂粗着气笑“怎么,你想擒住我以令西北军?”
宁芳笙没说话,但眼中寒气骤然盛放。
“没用的,”萧鄂道,“你来不及了。更别说我早传过信,不必顾我,见一个便杀一个,尤其是你!”
“哈哈哈哈哈……”
笑声中,最近的西北军已蜂拥而上,将宁芳笙几人团团围住。剩下的,蜂拥追着金吾卫而去。
萧鄂只欲离去,又知宁芳笙在京城中一时能紧急调动的人不出五千,所以四万西北军随他离去,剩下一万只需在京外杀了宁芳笙等人就足够。
萧鄂隐没不见的时候,宁芳笙的剑下已是血流成河。
个人再强悍也敌不过一支军队,宁芳笙只有带着青茗几个人一边杀一边逃。
可是已经混入了乱军中,再想出去哪有那么简单?
青茗身上已经不知落了多少伤,一个脱力,竟险些坠下马去。
宁芳笙瞳孔一缩,万幸捞住了他的手,并迅速把他拉到自己的马上。
夺过他的剑,宁芳笙吐出一口气,两手执剑横在身前。对剩下的人下令,“跟在我身后!不到我死,谁先死便是不忠!”
就是如此,宁芳笙带着四个人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周围的西北军看着她浑身血色、和手上两柄已然有了缺口的剑都害怕了,他们的人在她剑下简直如草一般,这还是人吗?
宁芳笙也不知道,她现在两手麻木全不似自己的手,眼前一片血红。
还能活吗?还能回吗?
她不知道。
就在此时,西北军深处,不知何处射出一支箭。
宁芳笙本可以用剑挡住的,但她太累了,手失了准头。眼看着那箭扎进了自己肩膀,而她不知道怎么回事竟顺着这力道跌下了马。
“主子!”
“宁太傅!”
孙玉瑾领着金吾卫此刻距他们也不远,看到了宁芳笙坠马。
宁芳笙整个人撞在地面上,那一瞬,眼前红的黑的凝成一片,口腔里钻出来一股浓浓的铁锈味。
躁到极致反成静,她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要死了?
或许是吧,只是没想到……自己还死在了萧瑾时前头。
萧瑾时啊……
她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他,只是喉间热烫,有什么呼之欲出。
想着,眼前竟然出现了那张脸。
“阿宁!阿宁!”
是幻觉吧。
彻底失去意识之前,宁芳笙还听清了一句
“我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