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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五一 晋江文学城首发
    薛晏倒是没想到, 进宝不光完成了他的任务,还给他带来了个不小的惊喜。



    他走进永乐殿偏殿时,就见里头乌泱泱地跪了一地的宫人。



    原是进宝一个人提着个食盒, 按着薛晏的命令, 在那儿蹲宜婕妤和灵台郎。他又冻又无聊, 清早时, 见有一队太监宫女路过,便上去攀谈了几句。



    而他们,恰巧是往永乐殿去, 给清平帝送早膳的。其中一位, 还是清平帝宫中伺候的嬷嬷。



    进宝同为首的嬷嬷攀谈了片刻, 正要同他们分别, 就恰好见佛堂后的林中,宜婕妤和灵台郎见了面。



    薛晏给他挑的地方,恰能看见他们会面的地点, 但是二人从各自的方向走到那里, 都看不到进宝所在的位置。



    此处又僻静, 若不是清平帝今日宿在永乐殿, 这一行人也不会路过佛堂。



    故而那两人的警惕放松得很, 都没发现有人在看。宜婕妤哭得凄惨,灵台郎还将她拥入怀中劝哄。这一幕, 在场的一众人全都看见了。



    也不必进宝多言, 那老嬷嬷当机立断, 便喊了侍卫来将他二人当场捉住。待将他们押解回了永乐殿, 老嬷嬷立马将方才的所见所闻, 全都如实禀报给了清平帝。



    薛晏进来时, 地上跪了一地的人, 清平帝正在发怒,装着滚烫茶水的茶盏,径直往宜婕妤身上砸。



    “你背着众人独自见他?有什么话是要私底下说,见不得人的吗!”



    而跪在一旁的灵台郎,却竟条件反射地倾身过去,替宜婕妤挡下了这杯滚茶。



    活似一对苦命鸳鸯。



    这倒是薛晏头一次见到这个打他出生起,就给他定下命格,害他至今的人。



    灵台郎低着头,一言不发,倒是能看出眉目清隽,一派仙风道骨。挡下热茶后,他仍旧跪了回去,抬头看了宜婕妤一眼。



    连远处的薛晏都能看出他眼中的深情。



    他嗤之以鼻地冷笑了一声。



    这幅耽于情爱的蠢模样,是怕自己死得不够快?倒是好一副深情,看得他作呕。



    果真,灵台郎这下意识的情态,立马将他们二人的关系坐实了,恨不得当下取出一顶翠色的帽子来,直扣在清平帝的头上。



    清平帝气得手都在发抖,半天说不出话,双眼怒视着两人。



    宜婕妤此时坐在地上,绝望地直掉眼泪,一把将旁边的灵台郎推远了,爬上前去就要去碰清平帝的双腿:“陛下,臣妾冤枉啊!一切都是这登徒子相逼,臣妾绝非自愿……”



    “你撒谎!”不等她将话说完,站在清平帝旁边的嬷嬷便愤怒地打断他。



    这嬷嬷自幼伺候在清平帝身侧,平日里掌管清平帝的饮食起居。在永和宫,除了聆福,掌事的就是她了。



    她出声之后,不卑不亢地站出来,对着清平帝跪下道:“皇上,老奴看得真真切切。分明就是她主动与灵台郎相会,二人情真意切,她还直往灵台郎怀里钻!不光老奴,在场的奴才们都看到了,五殿下身边的进宝也看得清清楚楚!”



    旁边,早被这阵势吓得瑟瑟发抖的进宝忽然被点名,连忙拼命点头。



    这皇上身边的奴才真气派,敢在皇上面前大呼小叫呢!幸好自己方才将这嬷嬷拦住聊了几句天,倒是真没想到这老货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原来竟这般厉害!



    清平帝气得浑身打颤。



    “你还有什么要狡辩的!”他怒道。“你们二人的私情从何时而起,还不快招来!”



    宜婕妤只一味哭着摇头,说她没有,旁边的灵台郎一言不发,一副听凭处置的模样。



    宜婕妤确实没做什么,不过是将对方唬来利用罢了。这呆道士痴情得很,自己只要稍装出点情谊未了,再让他搂搂抱抱几下,他就死心塌地,让做什么做什么。



    宜婕妤只当他是个棋子,自然不会多给他别的好处。



    可是,二人偏就在天没亮的时候,在无人处相拥,还恰被撞见,这还如何解释得清楚呢。



    宜婕妤绝望地抬起头,接着余光就看见了站在殿门口的薛晏。



    薛晏。



    宜婕妤一愣,紧接着,目光就变得狠戾了起来。



    刚才那一群人里,领头的那个奴才就是薛晏的太监。自己与灵台郎相会的地方那般隐蔽,为什么偏薛晏的下人能带着那么多人恰巧路过?



    分明就是他害自己。



    “是他,陛下!”宜婕妤哭着指向薛晏,梨花带雨,孱弱哭泣的模样颇为我见犹怜。“分明是他指使奴才去陷害臣妾,陛下要为臣妾做主啊!”



    清平帝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



    他本就对许家有些不耐烦了,早想找个由头告诫许家一番。却没想到,不等他找到把柄,许家倒是先给他惹出了这么一桩天大的丑事。



    他本就没多喜欢宜婕妤,不过贪图她温柔小意,从不给自己招惹麻烦,是个听话乖巧的玩物。



    却没想到,她这不闹不妒的性子,原是因为心里头有了其他人?



    这种对尊严的挑衅,是他身为一个君王,最不能容忍的。



    “去,将右相请来。”他揉了揉眉心,没有搭理宜婕妤,吩咐聆福道。



    宜婕妤的指控分明一点根据都没有。进宝要去给薛晏送饭,是在他这儿过了明路的。原本那小太监一直替主子守在这里,见君怀琅退了烧,薛晏又不肯回来,才主动请旨,要去给薛晏送些吃食。



    清平帝心中不悦地想,难不成是薛晏指使了朕不成?



    聆福领了圣命,看了宜婕妤一眼,片刻都没有停顿,应了是,便退了下去。



    宜婕妤今日的罪状,即便不死,也永无翻身的机会了。这会儿皇上让他去请许相,自然不是为了给她留情面,而是为了敲打许家,让他们自己取舍,给他们一个表忠心的余地。



    要女儿还要皇恩,自然是由得他们选了。



    聆福这般在宫中泡出来的老油条,最会衡量利益。当初他就是看在宜婕妤身后靠着许家和钦天监,才与她结盟,如今,此人必死无疑,自己也不必管什么昔年情分了。



    哪有什么情分不情分,还不都是各取所需而已。



    清平帝揉了揉额角,便抬手让薛晏上前来:“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



    语气已然和蔼多了。



    今夜之事,恰证明了《度厄经》能镇薛晏之的。既然如此,只要教他常年抄经,那这煞气,岂不就没有了?



    身下的皇位不受威胁,自己所居的紫微星不受妨碍,清平帝总算是能放下心来,将薛晏当做自己的儿子看待了。



    天家父子,非得绕过这一层去,才能再论父子之情。



    薛晏走上前,对清平帝行了一礼:“父皇。您唤儿臣来,是有何事?”



    清平帝看了宜婕妤一眼,神色冷了下来,道:“昨夜事已毕,今早佛堂外又出了丑闻,你便不必再在那里抄经了。”



    说完,他看向薛晏,神色缓和了些,说:“如今看来,这经抄得有用。以后你平日里不妨多抄一抄,也好静静心,稳稳性子。”



    最重要的是,压压身上的煞气。这话清平帝没有直说,不过在场众人,也没有不清楚的。



    薛晏点头答应了下来。



    清平帝指了指身边的座位,让他坐了下来。



    薛晏抬头,目光一扫,便将房内的众人打量了个遍。



    除了满地跪着的目击证人,还有几个跟着宜婕妤一同前来的宫人。



    其中一个,左颊有痣,薛晏一眼就看见了。



    他目光一凛。



    他向来认人,只要留神看一眼的,都能铭记在心。昨天夜里,火光骤然一闪,薛晏清楚地看到,来寻君怀琅的那个宫女,左颊上就有一颗小痣。



    是她。



    只是那宫女站得颇为靠后,又低着头,故而并不引人注意。若不是薛晏特意留神,肯定也注意不到她。



    薛晏目光沉了沉,不动声色地转开了目光。



    这些虾兵蟹将,他原要等着尘埃落定再作处理,却是没想到,首当其中的这个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薛晏不动声色地垂下眼。



    此时按说正是大年初一,百官虽都休沐在家,但今日是要到宫中朝拜皇帝的。故而此时众官员都等在宣武门前,许相也不例外。



    没等多久,聆福便一路领着他到了永乐宫的侧殿。



    半路上,许相已经从聆福处听说了宫中发生的事,故而一刻都不敢耽搁,紧赶慢赶地一路进了殿,一见清平帝,便在他面前伏地跪下了。



    “皇上,老臣有罪啊!”许相直直地扣头,嗓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老臣教女不严,还请皇上治罪!”



    只是这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哪个不是千年的妖精。在场众人只听他哭得凄惨,可这哭腔是真是假,便谁都不得而知了。



    清平帝并没让他起身。



    “许相,如今正过着年,朕有心宽仁,但宜婕妤做出这样的事来,也不能无视法度。”他说道。“如今他们二人都在此处,朕今日叫你来,就是想问你,朕这位爱妃,该当如何处置。”



    跪在旁侧的宜婕妤抬起头来,看向了她父亲。



    她知道,父亲自幼疼爱她虽说对于整个许家来说,她渺小极了,父亲不会为了她堵许家的路。但她也相信,她父亲定然有办法,留下她的命。



    “老臣之女犯下这般滔天大错,无颜面圣,老臣自不敢再求陛下开恩啊!”许相磕头,伏在地上殷殷哭泣道。“此女听凭陛下处置,臣也无颜继续在朝为官!求陛下夺了老臣官职,赐臣车马,放臣返乡吧!”



    清平帝脸上果然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原本他只是忌惮许家功高震主,如今许家出了这么大的丑事,在自己手头有了把柄。自己只要施舍些恩情,那许家的人,便可以放心接着用了。



    “许相一家为我大雍鞠躬尽瘁,劳苦功高,朕自然会网开一面。”他说道。“许相也不必说这些话,你若走了,朕的朝廷怎么办?”



    “灵台郎,拖出去车裂。宜婕妤褫夺封号,贬为庶民,永囚冷宫,终身不得出。”得了许相的话,他开口下令道。



    虽说许相没求他,但这最后一点面子,他还是要给的。毕竟不算捉奸在床,尚不是最深重的大罪,留她一条命,全当是做给文武百官看。



    一时间,众人谁都没有说话,却也算皆大欢喜。



    薛晏淡淡看了地上的许相一眼,站起了身。



    壁虎断尾,自以为就能逃出生天,想必还不知,在他身前,还藏了个捕兽夹子。



    想借这种以退为进的法子留他女儿一条命,可还没问自己答不答应呢。



    “父皇。”他冲着清平帝行了个礼,说道。



    “儿臣忽然看一位宫女有些面熟。”他抬头,看向清平帝道。“面上有痣,与昨夜将永宁公世子带走的那人,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