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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下跪
    蒋碧兰看着日益冷清的麟趾宫, 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姓魏的这么一闹,夏桐毫无半点损伤不说,反而令她大失颜面。蒋碧兰如今回想起来, 也觉得自己当时急躁了些,怎么魏氏一撺掇她就忙不迭地去关雎宫搜宫了呢?



    如今倒好,太后骂她无能不算,就连皇帝也多嫌了她。比起之前手握凤印的光荣岁月, 如今的她不过徒有虚名而已。



    就连冯玉贞那蹄子都敢踩着她上位——就因为她不肯随临江王离去, 宫里人反倒赞颂起她的坚贞, 浑然忘了这桩丑事全是她自己招来的。夏桐若不令冯玉贞献舞, 也就不会迷倒临江王,亦不会引得魏氏吃醋, 引出后来重重事端。



    结果这两个始作俑者依旧逍遥, 她这个间接的被害人反倒大失颜面, 蒋碧兰想想便觉憋屈得慌。



    蒋映月怯生生地过来了,“姐姐。”



    蒋碧兰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怎么不继续称病?”



    如今她才发觉这位庶妹有多厉害, 满宫里都被弄得一团乱, 唯独她从中秋“生病”到现在,外边的风波半点影响不到她身上。



    风波结束了,她的病也忽然好了。



    蒋映月尴尬的道:“我是来给姐姐请安的。”



    她当然也听说凤印被夺的事,可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她是庶出, 蒋太后虽称不上嫌恶她,却也并非多么喜欢。



    在皇帝那儿就更说不上话了。



    蒋碧兰嗤道:“你如果想谈这件事,还是算了。”



    蒋映月碰了一鼻子灰, 难为她还神色不改, 真心实意帮蒋碧兰想办法, “姐姐,你何不去求求夏婕妤呢?”



    “她?”蒋碧兰摆手,“她不看本宫的笑话就算不错了。”



    何况打从夏桐怀上皇嗣以来,两人几乎便成了死对头,蒋碧兰看着皇帝日复一日流连于关雎宫,心里的恼恨也是与日俱增。



    蒋映月苦劝道:“姐姐,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夏婕妤是个心软的人,魏氏那样对她,她待临江王世子照样不错。只要咱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未必不能为己所用。”



    她没说出口的是,凭皇帝的心机,也只有夏氏这样的脾性才对他胃口——满宫里的女人都惯会勾心斗角,难得有个让他放松的,皇帝怎么会不倍加宠爱?



    当然这种话若说给蒋碧兰听,她又该大发雷霆了。



    蒋映月劝道:“姐姐,你不为自己,也该想想咱们的父亲母亲,姑母已经年迈,还能撑上几年、几十年?倘咱们再不立起来,蒋家在朝中还有立足之地么?”



    蒋碧兰想起出阁之前,家人对她的殷殷嘱托,终是长长叹了一声。



    *



    夏桐正和春兰等人热烈讨论冯玉贞和临江王的八卦,谁知门下忽然来报,蒋碧兰求见。



    众人皆面面相觑,这位贵妃娘娘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上回来还是搜宫,这回怎的如此客气,还用上“求”这个字眼?



    夏桐自然不便将她拒之门外,一面缓缓将人召进来,一面便嘱咐秋菊去请顾明珠,倘万一有个舛错,她那边好预备着。



    然则蒋碧兰的模样却不像找茬,她虽然脸色惨白,待夏桐却是客客气气的,还努力挤出笑意,“妹妹瞧着容光焕发,气质愈发出众了。”



    夏桐感到有些惊悚,蒋碧兰居然会主动夸她,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这也让她疑心其中有诈,侧身让蒋碧兰进屋,两手却虚虚按在肚子上,免得蒋碧兰突然发难,她好护住腹中这块肉。



    五六个月大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蒋碧兰只匆匆瞟了眼,心里便不自禁地泛出酸意。



    她极力将那阵酸楚按捺下去,强笑道:“如今虽说天寒,妹妹得闲也要多出去走动走动,别总闷着。听老人们说,越到后期,越不能疏于锻炼,否则到时生产颇多不利。”



    夏桐心想她不敢四处闲逛还不是因这群女人的缘故,蒋碧兰纵使言辞恳切,她也只敢信三分,当下笑吟吟地捧了茶来,“娘娘今日过来,到底所为何事?不如说给妾身听听,看妾能否帮得上忙。”



    对方都快把求人两个字写脸上了,她再看不出来就是瞎子。



    蒋碧兰苍白脸上微露红晕,虽然决定舍下脸皮,可这一步对她而言到底艰难——何况是向一个身份远低于她、且是她深恶痛绝的人求助。



    半晌,蒋碧兰方低语道:“实不相瞒,我希望妹妹能助我一臂之力,取回凤印。”



    夏桐没听清,“您说什么?”



    这人的声音也太小了,跟蚊子哼哼似的,明明蒋碧兰平日都中气十足,难道今天生病了?



    蒋碧兰疑心她故意折辱,下意识便要发作,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只得忍着羞耻,重新表达了一番来意,“妹妹,我自知素日冒犯你之处太多,可如今我已尝到教训,也决定改过自新了,不知你能否帮我在陛下面前说说情,让太后娘娘将凤印归还于我……”



    似乎那块冰冷印鉴是她唯一的指望。



    夏桐看着她倒有些感同身受,人总得依靠点什么才能活下去,如今的蒋碧兰得宠已遥遥无期,想必她将权利视作唯一可靠的东西,必须尽力追回——否则她也不会纡尊降贵来求夏桐帮忙。



    夏桐其实很乐意卖她一个人情,可这凤印的事太大,夏桐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脸面去劝动皇帝——更别说太后。



    她叹道:“娘娘的苦处我明白,但请恕我无能为力。”



    虽说是魏氏起的头,蒋碧兰不过被人当枪使,可蒋太后罚都罚了,难道要她老人家收回成命?



    蒋碧兰身为亲侄女都劝不动,夏桐就更不消说了。



    她正要命人送客,蒋碧兰却急急抓着她的手道:“妹妹,你一定能行的,凭陛下对你的宠爱,凭你腹中皇嗣的分量……只要你帮我说一句话,就一句话,我保证不再来打搅你。”



    夏桐仍在迟疑。



    蒋碧兰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容,一咬牙,贴着冰凉的地砖缓缓跪了下去。



    夏桐皱眉,“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她可受不起这样大礼。



    待要命人将这位贵客搀起,蒋碧兰却固执地跪在地上,裙摆展开,如同一朵迤逦而快要凋谢的花,“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夏桐:……



    赤-裸裸的道德绑架。



    看来蒋碧兰真是豁出去了,须知她这副模样若被人瞧见,只会觉得她毫无尊严,那她长久以来维持的蒋家体统以及贵妃光环都将碎裂。



    夏桐只好松口,她还怕折寿呢。



    蒋碧兰这才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感激涕零道:“妹妹,你的恩德,我必将铭记在心。”



    夏桐忽然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了,应该趁机搜罗一大笔谢礼才是,现在再改口为时已晚。



    不过,她也不保证能成功,还是别拿人手短的好。



    晚上皇帝过来,夏桐便向他诉明蒋碧兰的来意,且委婉的劝谏一番,觉得那块印还是由蒋碧兰保管最好,毕竟她是办老了事的,旁人多不及她熟练,且蒋碧兰本就是四妃之首的贵妃,代执凤印理所应当,这宫里总得有个主心骨,旁人才不易生乱。



    “这都是她教你的话?”刘璋睨她一眼。



    夏桐:……



    这么快就被人看出来了,亏她还背了大半天呢。



    果然她就不适合这些文绉绉的词句。



    刘璋拧了拧她的脸,“你呀,就是耳根子软,别人说什么你听什么,她把你当成眼中钉肉中刺,你还巴巴的帮她说话,天底下怎么有你这种傻子?”



    夏桐道:“那也是刺她的心钉她的眼,妾又没什么损失。”



    刘璋:……说的也是。



    夏桐看他一言不发,便又抱着皇帝结实的臂膀撒娇,“好不好嘛,就一句话而已。”



    她看蒋碧兰为了那块印成天食不知味睡不安寝,若不将此事解决,夏桐怕她跟自己没完——女人一旦发疯起来是很厉害的,魏王妃就是个例子。



    刘璋素来最爱她的娇态,每每软语两句便自动缴械投降,但这回免疫力却异常牢固,他拍了拍夏桐肩头,“这事朕说了可不算,还得看太后的意思。”



    夏桐糊涂了,“太后不是贵妃娘娘的亲姑母么?她为什么会不愿意?”



    “这你就不懂了,”刘璋笑眯眯的道,“权力由别人掌控,哪有握在自己手中来得舒服?倘贵妃仍手握凤印,太后倒得看她的脸色过活,纵使嫡亲姑侄,又怎能不起隔阂?太后自己捏着凤印就不同了,不止贵妃淑妃,宫中嫔御都得竞相讨好,你说太后更愿意哪一种?”



    事实证明知母莫如子,皇帝却不过情面,亲自往宁寿宫走了一遭,可蒋太后还是婉拒了,她虽然爱惜侄女,可也得讲究公事公办,侄女犯下这样严重的错漏,怎么能不给她一个教训呢?



    彼时,温德妃徐贤妃等人正团团围坐在蒋太后左右,一个给她捶腿捏肩,一个为她端茶递水说笑话,竞相讨好,都希望蒋太后能将凤印交由自己保管——四妃本是平级,谁能获得这份殊荣,谁就理所当然高出一等,也离皇后位更近一步。



    蒋太后享受着众星拱月般的待遇,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谁能想象暮年还有这样辉煌的时光呢?



    当初新帝登基,蒋家出力颇多,蒋太后却不过情面才将凤印交到侄女手中,自己安心退居幕后,如今好容易打了个翻身仗,她可不会轻易让出去了。



    夏桐不得不感慨,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