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小糖原本心里着急, 被沈行检半拖半拽拉去了后院,这会儿急急忙忙小跑出来,猛地瞧见外面院子里姚信和跟沈倩抱在一起的样子, 脚步一顿, 又赶紧用双手捂住了眼睛。
沈行检把人拉回来,靠在她耳边笑话起来:“我说什么来着, 他们两口子解决完一准要腻歪, 你这么火急火燎地过来凑热闹做什么。”
姚小糖横他一眼没有搭理, 偷偷关上大门,转身拍拍自己红起来的脸蛋,回到屋里,等到姚信和带着沈倩进了屋, 她才又装作刚刚出来, 眼睛一亮,问到:“妈妈你们回来啦,陈医生怎么说?”
沈倩笑着拍拍她的胳膊, 回答:“问题不大, 后期可以调理得好。”
姚小糖长舒一口气,这下总算放下了心。
陈大泉才停完车过来,刚脱了鞋进门, 见到客厅里站着的一大堆人, 愣了一愣,得到姚信和一个眼神的示意,便轻咳一声走上来,把手里的文件袋举了一举, 告诉他:“老林那边来了确认信。”
陈大泉昨天下午得到姚信和的电话, 立马开始重新调查起刘阿姆来。
刘阿姆是四年前杨妈介绍过来的, 她是西阳市人,那时刚被老家的丈夫家暴,脸上还带着伤,声带也被刀子割破了,说起话来粗糙难听,所以平时只顾低头做事,畏畏缩缩的,也不爱说话,只是为人细致,干活儿特别勤快。
姚信和那时就让陈大泉去西阳上上下下调查过一遍,没发现刘阿姆的家庭背影有什么问题。
沈倩平时一向同情婚姻不幸的妇女同志,见刘阿姆命苦,做起事来踏实勤快,对孩子又格外细心,还擅长做一些沈倩、孩子们都爱吃的小吃食,试了几个月,觉得不错,就正式留了下来。
杨妈两年前去世,刘阿姆受到不小的打击,回老家修养了两个多月,再回来后,更加不爱说话了,对待姚家几个孩子却越发精细了许多,就算姚小糖远去德国,她也会时常做一些她以前喜欢吃的东西让沈倩寄过去。
陈大泉昨天晚上让西阳那边的人一连查了五十几年的老档案,一无所获,一时心气不顺,遇着自己在法院上班的同学老林,就把他喊到家里喝了一顿,没想走的时候,老林看见陈大泉摊在桌上的刘阿姆的照片,张嘴就嘀咕了一声:“咦,这不是秦晓红么,她怎么提早被放出来了?”
沈倩坐在书房的小沙发上,本来听陈大泉说得云里雾里,此刻听见“秦晓红”这个名字,一下又抬起头来,歪着脑袋有些纳闷:“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啊?”
陈大泉把文件拿出来,放在桌上,回答:“能不耳熟么,秦晓红是陆曼跟李雅琴的亲妈,也是你们家这个刘阿姆的双胞胎姐姐。”
说完,他又喝了一口水,指着跟前的文件道:“今天上午,我特地让西阳那边的人去乡下走了一趟,找到这个刘阿姆家里唯一还活着的长辈、她二舅妈问了,她说,刘家当年生下刘阿姆的时候,的确是个双胞胎,只不过家里养不起两个姑娘,所以那个当姐姐的当时就被抱走了,这事儿家里知道的人不多,也没留下过什么文字根据,档案里根本查不着。”
这一下,沈倩总算是反应过来。
这个叫秦晓红的人,不就是两年前,替女儿李雅琴坐了牢的那个么。
李雅琴十几年前拿自杀逼着谈樾结了婚,连个婚礼也没办,只是谈樾天性放浪,婚后也没安心下来,不是出轨就是离家出走。
他有一阵失心疯得厉害,到处找跟沈倩模样相似的女人包养,后来闹得太过分,被谈家老爷子抓着打了一顿,收敛一些。可得知是李雅琴告的状,夫妻两的关系越发僵硬起来。
前两年,谈樾把自己跟情妇秦小裴在外头生的女儿带回了谈家,六七岁,说是要上小学。
李雅琴半辈子痛恨沈倩,无奈沈倩被姚信和保护得太好,她撒不出气,于是柿子挑软的捏,就只能约了秦小裴,上去捅了人家十几个刀子。
这事儿当时在北城各家一时疯传,光是恩怨情仇的版本就有好几十个。
可后来李雅琴也不知是走了什么路子,无罪释放,让她妈秦晓红顶替女儿进监狱去了。
北城这些人虽然没谁见过秦晓红的模样,但偶尔提起来,难免觉得作孽,因为,据说她进去的时候,嗓子都哭哑了,看见人就跪在地上,也不认字儿,就只知道哭,那样子,就像有多大的冤情似的。
沈倩此时坐在姚信和身边,觉得身上有一些冷,她往姚信和那里靠了一点,垂着脑袋不说话。
姚信和像是也感觉到了沈倩的害怕,伸手把人抱进怀里,轻拍她的后背,低声说到:“别担心,万事有我呢。”
说完,他又抬起头来,看着陈大泉问:“那这事背后的人查出来了?”
陈大泉摇头回答:“不容易。这事儿毕竟牵扯到中院,老林说,就算进去的那个不是真的秦晓红,但案子要重查,也得先经过上面的审批,最早下个月才能出结果。”
姚信和点头应了一声,手指在沈倩脸上轻轻一捏,告诉她:“年前这一段时间,我先把你送去沈家住一阵。”
沈倩抓着他的袖子,不高兴起来:“为什么,你要做什么啊?”
姚信和把她往里兜了兜,笑着回答:“不做什么,只是等背后的人自己找过来。秦晓红再厉害,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做出这种偷天换日的事,背后的人到底才是根本。既然那人想看我出轨,无非是准备弄一些事实证据出来,或者不知道我做过结扎,想用一个孩子生成威胁。这样的行事,其实不难猜,去年掉下来的老何,不就是着了这个道么。”
沈倩手指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许久之后,才问了一声:“那你会不会有危险啊?”
姚信和好几年没有见到沈倩这样为自己操心的模样,他的心情一时舒畅极了,低头在沈倩的额头上亲了一亲,回答:“放心。姚先生不会让外人碰到自己的。”
沈倩没好气地推了推他的胸口,骂道:“我说的才不是这个,我是怕你出意外,你别笑,我现在心里可慌了。”
陈大泉坐在旁边也可慌了,他见姚信和越来越旁若无人,就差没抱着身体力行,使劲咳嗽了两声,好歹让他们两口子意识到这里还有一个可怜的自己。
沈倩于是一下回过神来,她从姚信和怀里挣脱,看着陈大泉,板着脸说到:“那大泉,你可要照顾好我家老姚啊。”
陈大泉心想,您家老姚不用照顾,您家老姚吃肉一向不吐骨头。
第二天,沈倩带着几个孩子回到军区大院。
姚信和也把公司年会提前一个月,十二号时,在白宴的酒店里举行了。
姚信和过去年年带上自己的老婆过来,今年他不仅自己一个人过来,下来台之后,还闷声喝了两口酒。
公司里的人平时大多知道姚信和不喜旁人接近的习惯,男男女女凑在一块儿,虽然心里有些疑惑,但也没谁敢过去找不愉快。
郑秘书是唯一一个跃跃欲试的人,她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原本一直吃着东西,瞧见不远处姚信和有些醉意的样子,手里的拳头松了又紧,等姚信和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她才终于下定决心走了过去。
郑秘书是接替休产假的张秘书进来的,她在总秘处工作快一年了,平时少有在姚信和面前走动,又或是姚信和没注意过。
她说起来也是一个高校毕业生,模样像是比照着沈倩找的,身材丰腴,声音清甜,笑起来还有俩酒窝,就像是二十几岁时的沈倩,她走到姚信和跟前,放下身段,无比轻柔的开口说话,声音有如甜到了嗓子眼儿里:“姚总,您喝醉了呀?”
仔细一听,连语气也跟沈倩有几成相似。
姚信和之前没有发现公司有这么一号人,如今注意到,只觉心中泛起一股难言的恶心。
他压下胃里不断翻涌起来的不适感,感觉郑秘书身上的香水传过来,让自己身上一瞬间起了一层薄薄的红疹,闭着眼睛只能长呼一口气,沉声回答到:“是有些醉了。”
郑秘书见姚信和回答自己,一时越发受到了鼓舞,她把身体继续往前靠过去了一些,想到今天过后,这样近距离接触姚信和的机会怕是不会再有,于是伸出手,一下子抓住姚信和的胳膊,试探起来:“那…我送姚总回房间吧?”
姚信和没有说话,不动声色的把手收回来,只是鼻子里“嗯”上一声,冷眼看向那头的陈大泉,跟在郑秘书身后进了电梯。
郑秘书年纪不大,兴许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
她把姚信和送进房间,见他闭眼躺在床上,就转身去了浴室,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刚抓了一把,浴室的门“嘭”的一声就被人推开,陈大泉站在外面靠着门框,笑着说到:“行了小郑,别忙活了,出来吧。”
郑秘书原本想要把指甲缝里的东西扣掉,没想陈大泉忽然上前一步,直接把她的胳膊扭到了后面,压着她走出浴室,一下扔在了旁边的小沙发上。
郑秘书抬头看见那头一脸清醒的姚信和,一时也慌了,她磕磕巴巴地说到:“陈总您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看姚总醉了,送他上来。”
姚信和直截了当地问:“谁让你来的?”
郑秘书仍然在故作镇定,“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姚信和于是站起来,指了指她的指甲,“这个味道,我知道。给你这玩意儿的人应该没有告诉你,我现在在喝药,对这东西已经有了抵抗性。”
说完,他蹲下来,眯眼看向郑秘书指缝里的白色粉末,面无表情地问到:“这是什么?助孕的?还是让男人上瘾的?又或是新型毒/品?”
郑秘书此时终于害怕起来,她手指一根一根地蜷缩着,低头,眼泪直往地上落:“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是什么…我妹妹被他们害的吸了毒…如果我不按他们说的做…她就要皮肤溃烂死掉…我真的没有想过主动害您的,姚总,我真的没有…”
姚信和没有因为她的话心生同情,“哦”了一声继续发问:“你有没有见过那些人?”
郑秘书收起眼睛里的水,衣袖擦了擦,摇头回答:“没有,我不知道他们是一个人还是一群人,他们平时只会用一个单独的手机跟我联系,送的东西也是直接放我家门口,他们还给过我一个账户,我去银行查过,是、是加拿大的。”
姚信和重新站起来,目光低垂,绕着嘴里的几颗字,“…加拿大的账户。”
陈大泉见姚信和转身去阳台,便把郑秘书关进旁边的卧室里,走出来,抬头看他一眼,问:“所以,你怎么看?”
姚信和沉默一晌,手里举着烟,却没有点燃,突然开口道:“当年,沈宁宁真的死了?”
陈大泉没想到姚信和会猛地问起沈宁宁,他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一时都差点有些忘了,点点头,有些不解地问:“死了啊,谈家老二亲手捅死的,还能有假。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姚信和打开火机,看着夜色里晃动的火苗,目不转睛,“没什么,只是想着,谈家老二倒台这么些年,应该也有人坐不住了。”
谈家老二当年跟梁家、乔家一群人跟境外势力勾结,关系错综复杂,有如盘根大树,上头接连查了四五年,才把后续的那些尾巴收拾干净。
如今,这些人不过消停七八年,眼看着像是又忍不住了。
中国这一块巨大漂亮的蛋糕毕竟实在过于惹人垂涎了些——庞大的人口基数,疯狂的待开发市场,以及相对复杂的官本位思想,总能让无数居心叵测的人蠢蠢欲动。
这些人或许并不来自于同一个经济利益体,他们各有意图,各有手段,但所寻找的,却都是一个金钱权利的傀儡,没有了一个谈家老二,他们会继续让另一个“谈家老二”填补上来。
所以资本永远期待战争,而金钱利益的面前,总会有人愿意堕落下去。
姚信和从来不乐意成为谁的傀儡,他靠在阳台的墙壁上,抽了一根烟,只觉得无趣:“我有一些奇怪。”
陈大泉低头还在跟老林那边联系,随口回答:“你什么时候不奇怪?”
姚信和看着他问:“这些人为什么敢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我看上去,像是会被人操控的蠢东西?”
陈大泉听见姚信和的话,咧嘴一乐,回答:“他们又不知道你的身份,况且,你虽然不容易被人操控,但你也有一个挺大的弱点。”
姚信和侧脸看向他。
陈大泉于是老老实实回答:“普通人贪财、贪色、贪生死,这些特点让他们看上去可以被轻易拉拢收服,可事实上,他们的这种长袖善舞,也让他们真正的弱点得到了最好的掩饰。但你不一样,沈倩就是你的命根子,你自己可以无坚不摧,但一旦涉及到了沈倩,你就总会变得有那么一点儿…疯癫,你别这么看我,我这人品德高尚,从来只说真话,你想想,如果有一天,一个女人突然抱着孩子来找你,你难道不会觉得天塌下来?你为了不让沈倩知道,是不是什么缺德事儿都能做出来?”
姚信和终于点燃了手里的烟,目光隐藏在缭绕的夜色里,“我不可能让别的女人怀我的孩子,不,我不会跟其他女人躺在一起。”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命根子都护不住,他只能叫动物。”
陈大泉难得听见姚信和的俏皮话,挠了挠头发,撇开嘴巴,感叹:“那您的命根子可真伟大,怪不得去年喝多酒,吐我一声,站起来还能扒拉着我,说睡不到老婆的人生了无乐趣,明天就想去切了。”
姚信和不相信自己会跟中年不举的陈大泉说出这种话来,所以他淡淡地看他一眼,沉声答道:“不要把自己的人生经历套在别人身上。而且,这是两码事。”
陈大泉点头答到:“的确是两码事,您这睡不到老婆的可比中年不举悲催多了。”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