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房间内的三个人围成了一个圈, 其中两人盛装出席，层层叠叠的裙摆几乎快把客厅的地板给铺满了。格拉迪斯站在两人身侧, 只觉得自己与他们的画风格格不入。



    现在她的意识被分成了三份, 最微弱的一份在贝儿身上, 其次是辛德瑞拉, 最后是接近完整的自己。她可以共享三人构成的集体视角，也能与另外两个角色产生心灵感应般的奇妙呼应, 捕捉各自的思绪。



    要是换成一般人, 这会儿估计是要被精分出的另两个角色给弄得人格分裂了。不过靠着黑白双翼小王冠的基础保护机制，以及辛德瑞拉这个角色制造出的缓冲空间, 格拉迪斯很快适应了这种真身上阵的多开体验。



    她可以随时把意识转移到任意一个角色身上主导操作，也可以放任属于角色本能的那部分来操控相应的躯体。这感觉就像是把自己性格的不同侧面给切割开，放大并独立了出去：每一个都是自己, 但每一个又不全是自己。



    贝儿伸手在格拉迪斯所递上的童话书上翻了几页, 利落地翻过了格拉迪斯心心念念的第一个篇章——《白雪公主》。格拉迪斯看她没有回顾前文的意思，看了几秒以后忍不住了：“我们真的还是不使用……白雪公主吗？”



    她在提醒贝儿她此前曾经提出的那个疑问：什么时候处理一下流落出去的水晶棺, 还有那个“历史遗留问题”？



    贝儿明白她的心思，只是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需要耐心等待。它会自己来到我们的面前的。”



    格拉迪斯依旧有些不太理解贝儿此刻的所思所想。当然, 撇去智力因素不谈，贝儿是几个角色中思维最具独立性的一个, 和她达成思维同步率确实比较困难。所以, 在与角色分离的状态下, 格拉迪斯明显感受到，她与各个角色之间的联系并没有变身时的那般紧密。



    不过，贝儿作为其中的智力担当，也让格拉迪斯在面对她时有了足够的经验：凡是贝儿说的话总有她的道理，听不懂的那些，只要照做无误就行了。



    格拉迪斯提醒着自己先把白雪公主的事情放一放——横竖都已经回到新世纪了，再晚几个月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书页被翻动着，一页又一页。贝儿翻过了一半，指尖终于停留在了其后的那一页上。只见她的食指正点在一块荆棘编织成的花纹图案上。而在这故事的背后，同样有一页是空缺着的，只留下了一道虚无的影子。



    “我们需要一个能过上正常生活的。”贝儿显然是选定了新的角色。



    格拉迪斯在贝儿收回手之后，放下了书本。接着，她按照贝儿所暗示的那样，直接把两只手都探进了那一页中。



    这一回，触手的物体依旧是冰冷的，但是比之前的多了一丝柔韧的感觉——那上面不知做出了什么造型，摸着似乎还有些扎手，抵在指腹上的那一道刺在她略微用力之后，几乎快要戳破皮肤了。



    她忍耐着那一丝麻麻的刺痛，抓住它，把那东西从书页里提了出来。



    这顶冠冕的造型独具个性，与其说是王冠，倒不如说是什么花环之类的存在。它底部一圈是由几条银色的荆棘缠绕而成的底座，只有内侧是光滑的——上面遍布的荆棘刺就是刚才奇怪触感的来源。而在荆棘花圈上，则是编入了几支用金子和宝石打造的矢车菊花样的装饰，细细的花茎十分柔软，可以根据着装的需求，或是拆卸下来试用，又或者配合着整体的装束弯曲成不同的造型。现在，这花朵被花茎撑起，摇曳生姿，颇有一种自然的，随性的美。



    格拉迪斯看着这顶造型别具一格的王冠，迟迟没有把它带到头上，也不知是怕了上面的刺，还是怕自己三开账号以后，精神力撑不下去。



    辛德瑞拉对着她眨了眨眼，安抚道：“放心，我还支撑得住。”



    分离出不同的角色并共同操控，对体力和精力的消耗都很大。格拉迪斯如果选择把自己的意识集中到其中一具躯体上，给予别的角色充分的自由，只留下一丝微弱的自我意识作为启用角色的权限，那么就能把这种消耗降低到最少。



    而辛德瑞拉的百变特性完美匹配着具有分裂角色能力的黑白王冠。有了她的加持，多开账号就能从原本仅有两个的数量，直线提高到能力的上限为止。如今，辛德瑞拉就是各个齿轮中链接各方的那根关键的链条。



    现在，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再增加一个角色也是可以应付的吧。



    这样想着，格拉迪斯终于把这一顶荆棘王冠搁到了自己的头上。



    王冠顶上的金色矢车菊瞬间盛开到了极致，伴随着光影闪过，一道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了室内。格拉迪斯睁开眼，发现自己的视角突然增高了许多。



    她环视一周，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是在场三人当中最高的那一个了。连之前最高的贝儿，如今也刚够把头埋到她的肩膀。



    格拉迪斯心中升起一堆的问号，立刻转头看向了穿衣镜，然后不禁被自己现在的身高震撼到了。



    哇喔，这个高度，她现在得有一米八了吧。更不用说，以女性的身份到达这个高度，其本身看上去还要比实际身高看起来更高。



    贝儿站在她的身后，右手撑着下巴点了点头；“不错，你就去做模特吧。”



    “嗯？”格拉迪斯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因为身高很高，所以就要去做模特？这个决定听上去有些草率了。



    然后贝儿把刚才放下的童话书又往后翻了一页，把里面空缺的那一张找给她看。贝儿指着上面某种植物的剪影，舍弃掉了前因后果，直接推导出了她的观点：“根据我的推理，你需要潜入调查，把‘它’找回来。”



    别想了，贝儿说什么都是对的。格拉迪斯回想起自己的亲身经验，于是放弃了挣扎，在重新升级回人工智能的弗朗西斯噼里啪啦的一番操作之后，乖乖地拿着工作签证回到了纽约。



    ——



    9月，纽约春夏时装周开幕。



    后台，所有工作人员都在紧张忙碌地准备着。模特们上了妆，打理过了头发，正在调试着服装，换上恰当的配饰。简陋的更衣区内，不少模特甚至还是赤身**的状态，但他们的动作极其迅速，短短几秒就熟练地换上了对应的服装，排好队伍候场，准备登上t台。



    站在这群面容不同，肤色不同，国籍不同，身材倒是惊人一致地出挑的模特里，任何一个正常人恐怕都要为自己短小的身材和过胖的身形而感到羞愧了。瘦削的2号身材，那是最低准入标准，其中日常难以看到的0号身材更是比比皆是。



    这场秀的主题是职场西装。白色，棕色，黑色构成了主色调，基于春夏的设计让面料的选择趋于柔软轻便，贴身的剪裁更是勾勒出了模特们优美的曲线。



    在这群各具魅力模特里，有一位模特却像是百花丛中的一片绿叶般的显眼。这不是因为她的面容过于出挑了，又或是在身形上与其他人有着明显的差异而导致的。而是因为，站在这群女模当中，她有些像是个走错了秀场的男模。



    这位模特有着一头浅淡的近乎于白的铂金色短发，这短发相比于其他几位在场的短发丽人来说，也有些过短了，更像是男士会选择的发型。她的短发被三七分，一半披落下来，梳到了脸颊右侧，另一半则是被梳起来夹在了耳后，用发胶定型，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她的面部轮廓条线分明，五官深邃，搭配着那双橄榄绿的眼睛，自有一种矜贵的气质。当她不拘言笑时，面容显得格外坚毅，硬朗，冷漠的表情里透露着明显的疏离；而垂眼时，那一刻放松的慵懒神情，看上去又颇有种上个世纪纸醉金迷时期的浪荡子气息。



    在那些或是优雅精致，或是潮流十足，又或是一幅精英派头的都市丽人堆里，某几个瞬间，她竟然能比这群气场全开的模特们更有一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高傲。



    音乐声响起，轮到他们这一组上场了。无论背地里有多匆忙紧张，模特们本着职业素质立刻从那种慌乱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一个个地走上了台阶，到t台上去展现属于设计师的灵魂了。



    从西装裙到西装裤，从暗纹绣花到镂空蕾丝，不同元素的搭配碰撞出常人难以联想的独特风韵，展现了一轮又一轮的出色设计。作为春夏时装秀，这些面料轻柔的西装从一开始展现出明快风格的浅色，逐渐过渡到了更具职场特色的简洁咖色，再渐渐地深沉了下来，由经典的白到达了经典的黑。



    维吉尼亚·波兹小姐坐在场下，暗自点着头，记下了自己心仪的款式。自从她的老板当了甩手掌柜以后，她原本就超负荷的工作量更是直线上升。但是这位能干的女士永不认输，坚持着用自己的能力证明自己堪称突兀的升职。



    尽管工作繁忙，在美的追求上，波兹小姐也没有停止她的步伐。恰逢最近几日她能出来透透气缓一缓，便来这时装周上转一转。



    虽然波兹小姐的本意是来看一看有什么漂亮的小裙子的，不过这一场的西装也挺适合日常的穿搭，于是她便顺势留了下来。然后，她一转头看到那抹黑色，便再也移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