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150分, 三小时内完成。
这操作不能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但上下十年也确实没见过了。
林爽望着星云总榜出神。
他越发笃定,大乱斗模式一定会推出。
五十分就追了近一百名, 还是top200中的一百名——通常讲, 越靠近顶端, 名次间的分数相差越大, 虹吸效应明显——
但现在看来,高位考生之间的分差依旧很小,若由此截选文理科前十二,公信力不足。
星云高考不是纯粹的白纸黑字考试, 它是综合素质考评,遵循“赢者通吃”原则, 强者愈强。
文理天王的评选,可以天降紫微星,可以一骑绝尘分数高到不可思议, 但绝对不可以平平庸庸的二十几人拥挤在一个分数段——
无法拉开分差的话, 根本不能服众。
“该找个赌场下一注的。”林爽喃喃道, 要真猜准了未来高考委员会的选择, 一定能连爆赌坊大赚一笔。
哈莉竖起耳朵:“前辈,你说啥?”
“——没啥。”林爽嘿嘿一笑,“写你的侧写吧。”
背后,运营部留守人员彭晓晓将这一切都记了下来, 发在部门群里:
【@留守儿童彭晓晓:各位, 现场出事了】
【@留守儿童彭晓晓:四区陈以南凭着一百五十分冲进前一百, 暴露出一个问题】
【@留守儿童彭晓晓:高位考生分差太小, 区区一百多分便让总榜翻页了好几回, 这不利于咱们运作天王项目】
小群里消息跳了跳。
【@秦崇芳:确实, 分差太小的话,只要随便答题就能冲很多名上来,那不得了了,人人都答题,人人都冲,榜单前几页天天换,眼花缭乱——时间长了,观众谁都记不住】
【@秦崇芳:如何能实现天王考生影响力的最大扩张?】
【@副队柳亚子:可也不能不让冲吧】
彭晓晓挠挠头,敲字回复:
【@彭晓晓:我前面站了一帅哥,他说分差小可能会让委员会重启大乱斗模式——听起来逻辑挺顺的】
光脑那头,秦崇芳和队员跟随着蜀国开拔大军行进,坐在翼装机甲背上,顺着长江乘风破浪,看到消息顿时冷笑一声:
“委员会那慢到狗爬的效率?”
“今年要接连操作高考改革、延迟的抢天王细则、还要应对咱们司雷大佬的追责——那帮半截入土的老家伙才不敢重启大乱斗。”
“他们管不过来的。”
秦崇芳的嘲讽准确极了,很有长期接触高考委员会的老油条觉悟。
柳亚子却提出了不同意见,空中冷风劲吹,他一张嘴都能听到喉咙的回声,古长江冷得仿佛能冻碎骨头:
“秦队你说的是,但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推动大乱斗重启。”
“一来,累死压垮了委员会对咱们拆分他们利好,二来,大乱斗杀出来的天王,我们做起宣发来更有底气。”
秦崇芳瞄他一眼:“……”
“有道理,一个被替考却自尊自强、最后杀出大乱斗重围的天王,听起来就很棒。”
“美强惨,通行万年的黄金人设。”
他哗啦站起身来,蜀国翼装机甲水平不错,一座座间打着铁索,空中连绵一片,如履平地;
朝下望,浩浩荡荡一片队伍,数千精甲缓慢行走,腾起万丈烟尘,乍看地上一片黄沙漫漫,秦崇芳稳住身形,三两下往后跳,寻找照夜玉狮子的身影。
“亚子,跟我一起去。”
柳亚子抱怨道:“乱跑啥呀,吃灰吗?土这么大……”说归说,副队还是站了起来。
两人身手拔群,高空中接连跳跃,蹦跳如灵巧的兔子。
机甲涂装五颜六色,乍一看像片果酱彩虹,照夜玉狮子的雪银色并不显眼,两人找了半天才找到。
一看不得了,好几个成绩拔尖的学生都在,扎堆窝在雪白机甲上,裹着被子开小会。
“冻死了。”墨菲用被子擦擦冻鼻涕,高空气流蹿奔,他头皮都快被吹飞了,“抓紧抓紧,明早就到长江集合点了,咱们得拿个主意出来。”
“什么主意,”陈以南趴在铁壳子上啃笔,给第四题第三问打草稿,很没形象。
墨菲:“……”
“你别装傻呀陈以南,曹魏有金岭程桥呢,他们会不知道赤壁之战的历史真相吗?”
“你就说吧,信不信他们肯定早就把夜来东风火烧赤壁这些玩意儿给曹操抖搂光了——如果啥都说了,赤壁还打个屁。”
背后,秦崇芳柳亚子两人悄默默坐下,竖起耳朵。
陈以南抬起头,笑眯眯:“我信。”
“要我我也说。”
墨菲卡壳:“那你——再说了,赤壁是机甲主战场,我们一群肉/身活人,怎么发挥主观能动性啊?和一帮铜铁巨人比拼谁能打吗?”
“这个好说。”陈以南一心二用,翻了一页草稿,“咱们本来就不是战力主担,做机械师干嘛要刚正面?可以背后捣鬼嘛。”
富光露露也凑过来,“比如?”
“比如你屁股底下那块精钢,撬开来,下面就是玉狮子的分机芯,”陈以南坏笑,“只要挖掉它,照夜玉狮子立刻熄火,咱们表演高空坠落。”
“——如果是机甲暴力打击,至少要五分钟,而我用手的话,三十秒就够。”
富光露露:“!!!”
她光速挪动屁股,将这块铁皮坐结实了,一点空隙不留,像只保护崽崽的小母鸡,凶巴巴的。
“你想说,我们可以组成游击队,在战场上搞破坏?”
这话一出口,秦崇芳眼神立刻亮了。
来了来了!
显示出平庸考生和天才的赛点!
柳亚子会意,将这段对话快速录入光脑。
陈以南点头,“以人手的体积和灵巧程度,搞细节破坏反而会比战争机器来的威力惊人。”
她又笑着反问:“可以啊富光,你还知道游击队呢。”
“那是,我可是地球时代伟人的铁粉。”富光露露骄傲道。
秦崇芳和柳亚子对视一笑。
游击队,这真是个好点子,能将个体的灵活性发挥到极致。
在场考生又讨论了一波,才挂绳荡回各自机甲背上,天色渐晚,今晚要在翼装背上过夜了,陈以南等了会,发现还有人没走,一抬头,秦崇芳笑眯眯看着她。
陈以南:“……”
“大佬您好,大佬再见。”
秦崇芳放声大笑:“小陈同学不要害怕商务司啊,我们只是奉命来搞项目。”
陈以南死板回答:“我等下要找诸葛军师开会,您有话快问。”
秦崇芳嗤笑,打个响指,示意柳亚子做记录:“好,废话少说。”
“我来采访一下准天王陈以南同学,对两年前高考报名时被替考的事情,有何看法。”
“……”
空气瞬间安静。
陈以南从题目中抬起头来,柳亚子耸耸肩,照实记录。
“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陈以南道。
“那你就当我在做假设吧。”秦崇芳笑了笑,“我只是很好奇,一个模考一直被投放在二区理科组的学生,怎么会终选成了四区文科组?”
原身的记忆都快消磨没了,此时也不知商务司心怀什么鬼胎陈以南呵呵两声:
“您这故事,我也很好奇。”
“但世事就是如此,发生与否,不需要逻辑。”
原身被替考很离谱,像个从垃圾堆里挑练出来的可怜虫。
陈以南自己死后穿越,那更离谱,亿万星河未必能遇上一回。
这些事,会讲逻辑吗?
秦崇芳眼神难得浮现出了激赏。
这种态度,他喜欢。
浩瀚星河英雄无数,受委屈不受委屈,都不是看客会关心的事情,宇宙只关心你能不能干出一番事业。
要真想在混沌宇宙海熬成一条蛟龙,就得忘掉非黑即白,学会接受现实,学会万事向前看。
“那你不觉得,我刚说的这个人很受罪很冤枉吗?”
秦崇芳故意问,嘴角笑意明显。
陈以南看他一眼,心知关键点来了。
她认真回答:
“受教育的权利珍贵无比,我对此充满感恩,但不会觉得理所当然。相信您说的这位故事主人公,她也不会因为一点坎坷,就忘记了高考委员会给予多年的扶持和帮助吧。”
“人因学习而不凡,但世间学习的道路千万条,有的好走有的难走。高考是其中最笔直的那条,路线清晰前景光明——这是委员会撑起的一片天空。”
好家伙,知恩图报,是个好品质。
秦崇芳快要笑出声了,愉悦几乎从眼神中漏出来。
“然后呢?不要回避,我要听你正面回答。”
“——假设是你,委屈,还是不委屈。”
“不委屈。”陈以南几乎没花费什么思考时间,反而露出个奇异笑容:
“这算什么?小小一次考试而已。”
“文理分科视野只是暂时的分水岭,好的学识终究会‘殊途同归’,文理合流。”
“将一次考试的标签当成人生结论执着不放,简直愚蠢至极。”
“星际时代资源无限,文理又不定终身,它只是区分了下考试内容,若是我,我会觉得很刺激,挑战未知是探险者的宿命,这很适合我。”
她又认真地反讽:
“您的提问方式太过于低幼,很让我质疑商务司的水准。”
“所谓替考问题,我宁愿您问得有点深度,比如如何看待这种屡杀不绝的劣象,是高考需要改革,还是内部有蛀虫?”
秦崇芳静静瞧着她,没出声,片刻后笑了笑。
眼界如此辽阔,他是真没想到。
“可若踏错一步,中学数年就打了水漂啊。”
陈以南:“……”
“难道秦队长您中学不是学的通科吗?”陈以南凌厉反问,“既然学得通科,考的了理考不了文?”
秦崇芳:“……”
好嘛,真有道理。
中学学得都是通科,照理说,高考考文考理都该能行。
“但现行的模式是,大家伙从初三就开始准备文理了,一旦发生替考,总有努力要白费。”
秦崇芳循循善诱,抓人话柄比人马电台尤清还厉害,不去做媒体真是可惜了。
瞧这样子,今天他不撕烂陈以南的内心是不打算松口了。
陈以南不装了,她嗤笑一声:
“我又不是那种庸才。”
“考文考理对我没区别——这不单单是心态问题,还是能力问题。”
若说以前没见识过星云高考的文科长啥样,陈以南还会操心一下,是不是得学一学吟诗作赋啊——现在都考两年了,还担心什么?
秦崇芳:“……”
秦队长大笑起来,旁边做记录的柳亚子也哭笑不得,摸了摸铲以南同学倔强的呆毛:
“小姑娘真是不错,思路有深度,态度很自信。”
陈以南咧嘴笑,装乖:
“天生性格如此,就这么糟烂。对我来说明天永远比昨天有价值。”
“开局什么牌很重要,但如何打好这副牌,比揪着发牌人死缠烂打要求换一副重要一万倍。”
——困境总会遇见,人活一世,练的就是绝地反击不是吗?
秦崇芳拍拍小姑娘的肩膀,没说话,和柳亚子再次对视,两人眼中浮现了相同的欣赏。
这是一次考验,陈以南完美地通过了。
但凡今日问话,她哭哭啼啼控诉替考的不公,流露出一点委屈,像个蠢笨平庸的学生,秦崇芳都不会高看她一眼。
如此作态当然没错,但十分落下乘,是哭着吵着要奶吃的蠢猪,学生思维明显。
商务司才不会要这种货色。
商务司也从没义务去维护什么考试法律的公正。
司里的人才引进名额,给她是对的,秦崇芳心想。
雷大佬的眼光确实比我好太多。
后生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