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秦崇芳的谈话结束很快, 陈以南充分发挥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赋,将商务司两位大佬哄得开开心心的, 起身走人。
确定两人跳下照夜玉狮子背甲, 陈以南顿时表情一收,神色冷淡。
商务司似乎在不为人知时, 擅自给她打了什么标签。
刚才的问题, 里里外外都是在试探陈以南的价值观, 希望她是灰色的,是锋利的,好似在寻找摸爬滚打一条龙的种子选手。
像在寻找“志同道合之人”。
陈以南眼睛微眯, 只能暂时确定商务司很器重她, 其他看不出来。
一只手忽然扒上玉狮子的雪白背甲,陈以南眉头一跳, 那手带上来一条胳膊, 一截身体,最后,富光露露泛白的脸露了出来。
“靠, 累死我了, 吊半天——还活着呢吧陈以南。”
陈以南说不出该做什么表情:“……”
“你刚才一直都在?”
富光露露翻上来,揉着胳膊:
“在呢,但太远了, 我听不清, 你放心。”
“走半道想回来问问你游击队到底什么打法, 结果一回来就看到商务司这俩人, 满脸算计, 一看就没憋好屁。”
“——没事吧你, 聊啥了,看你这一脸便秘相。”
陈以南哭笑不得,心中温暖又无奈。
一方面,富光露露性格是真的跳脱,为人处世缺根筋,吊空中半小时不顾安危只为提问这事儿也干得出来。另一方面,她也真心感恩富光的担忧——对她陈以南的担忧。
“秦崇芳提了个很古怪的问题。”陈以南垂下眼眸,少见地没做遮掩。
富光露露蹭过来,很自觉地挤掉陈以南一半被子,裹在一起。
“嗯哼,睡前故事我最爱听了。”
半边身体沐浴冷风的铲同学:“……”
“他问我,为什么高考前的模考一直都在二区理科组,终考却成了四区文科组,有无怀疑过自己被替考了?”
富光露露我靠一声:“敢情这睡前故事还是个鬼故事啊!”
陈以南:“……”
“我怼他狗拿耗子,他又问,假如这人是我,我对替考是什么态度?”
富光露露眨巴眼睛:“脑子有屁吗?哪有当面问这种问题的?”
“所以你怎么说的?”
陈以南委婉道:“我说受教育权不该被视为理所当然,况且现在都考试进度2/3了,明天永远比昨天重要。”
“他听完很高兴,拍屁股走了。”
富光露露没立刻回答,她小心瞥了眼陈以南,张张嘴,还是没说什么。
老实说,陈第一对理科的熟稔程度已经到了是个长眼的就得怀疑的地步了。
富光露露怀疑过,墨菲怀疑过,格鲁斯也怀疑过,他们还背着陈以南偷偷讨论过。
最后,还是林冲摁下了争执:“总之,现在她是四区文科组出天王的希望——冲就完了,追溯往事没意思。”
现在陈以南自己提起,还被商务司戳着脊梁逼问,倒真叫人难受。
无论是否被顶替,这都是难堪事。
替了,有人违法乱纪,玷污高考公平。
没替,必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才让陈以南放弃了更擅长的理科。
“你的表态听起来很洒脱。”富光心情复杂,“像是不在意被顶替。”
“——那是个假设。”陈以南瞥她一眼,提醒道:“并非不在意,而是我这人的价值观对公平的定义非常宽容——别问为什么我不锱铢必较,我回答不了。”难道告诉你,前世我就没见过什么公平、以至于现在我的价值观扭曲到觉得被替考稀松平常甚至不值得专门提起?
富光露露努努嘴,她比罗敏聪明,敏感地察觉到了陈以南刚刚瞬间竖起的逆鳞。
那就不深究了吧,踩到陈魔头的痛脚,我可能会当场去世。
“怪不对秦崇芳喜欢你,你这态度可太适合混商海了。”
陈以南有点想笑,“你当真了?”
富光露露:“……”
她微微睁大眼睛:“啊?”
陈以南重复问:“你把我对秦崇芳说的话,当真了?”
富光不解:“你态度很潇洒啊,我觉得很帅。”
“难道不是真的吗?”
陈以南咧嘴笑,摸摸富光的呆毛:“是,也不是。”
“今日来的是商务司,我便能说出‘浑身尽墨也无妨,只要万事向前看’这种话。”
“明天要来的是法律司,我也能说出‘破釜沉舟全不顾,我只求一个清白干净、高考公平’这种话。”
富光露露:“……”
她下巴缓缓下落,这厮这分明是——
陈以南还在说,越说越乐呵:
“要来的是工业部,我也可以说‘恳请组织怜悯,准我重回心爱理科,为星际工业贡献绵薄之力’。”
“想听什么都可以,我能准备一百套词。”
“——嗐,耍嘴皮子谁不会?”
富光露露噎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你可真是个人才啊。”
“过奖。”陈以南假笑,“看人要看他做什么,别看说什么。”
夜风冰凉,陈以南没了一半被子被吹得脸发白,富光有点内疚,半天蹦出来一句:“其实,我们早猜过你替考的事情。”
“却没想到,商务司来抓把柄了。”
“我‘们’?”陈以南挑眉。
富光耸肩:“是呢呗。”
两人沉默片刻,游击战的事也早丢到脑后了,富光巴巴道:“现在怎么办呢,商务司运作天王,又抓住了你被替考的问题,难保不会添油加醋,做个美强惨人设出来——”
“陈以南,虽然我不够了解你,但是个人就不会喜欢被评头论足,被亿亿万万人可怜的。”
“明知秦崇芳是来考验你,你为什么还要故意表现成他喜欢的样子,给自己加码?”
你的脑子,应该能猜到他会把你写成什么样子吧,富光露露潜台词道。
陈以南看她一眼,发觉过往自己有些小瞧了四区这些同窗。
他们确实没有自己上辈子的经验,处理事情很不成熟,但就像小乔曾说过的,天赋不会被埋没在任何一片时空。
他们都是无比优秀的同龄人,锋芒初现。
“富光,你本末倒置了。”陈以南道。
“问题不是在于我如何表现,问题是商务司将我选成了撬动高考委员会的棋子——这事,不会因为我表现好坏而改变。”
“我的表态,能影响他们替我说话的程度,却不会影响他们利用我掀起风浪的本质。”
富光露露一震,失声道:“什么?委员会?”
“嘘——”陈以南示意她小声些,“官场惯例,能做成之事不要说,说出来的事大多做不成。”
“就姑且当商务司和高考委员会之间的老矛盾吧。”
>>>>>>>>>>
古长江,樊口。
蜀境大军就地驻扎,等候江东来人。
日日等夜夜望,这天深夜,终于等来了驾着轻舟来送先遣消息的鲁肃先生。
岸边,值班的墨菲伸长脑袋,赶紧将消息放进大群。
【@墨菲:@所有人,鲁肃说了,明早江东大军就到,诸葛亮亲迎】
【@墨菲:卧槽!大家都醒醒,别睡了!周嘟嘟要来了!】
【@墨菲:妈哒!诸葛亮要见周瑜了!不激动吗!】
俩名字一出现,顿时引爆大群。
那立刻,连绵营帐亮起灯火,数不清的学生呼啦啦地冲了出来,寒风挡不住热情,冷雨抵不过面基!
同学们手速飞快地提着裤子穿腰带、单脚蹦着穿靴子,还有光着膀子裹被子的:
“啊啊啊啊啊哪儿呢哪儿呢!嘟嘟在哪儿呢!”
“卧槽!富光你别踩我被子!我里面没穿裤衩!”
“踩得就是你格鲁斯!光天化日你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他妈哪儿光天化日了,现在三更半夜!”
墨菲笑得拍大腿,嘎嘎乱叫,吓得江面上鸟飞了一片。
凌晨,雨势减小,江面千丝淅沥,渐渐汇成一圈圈波纹,化成船头的形状。
江浪冲刷岸边的声音越来越大,提醒着有大排量船只在缓缓经行。
“来了!”
墨菲耳朵贴地专注听着,眼神发亮。
顿时,岸边草丛刷刷刷伸出一片脑袋,个个顶着彻夜未眠的黑眼圈。
遥远的长江尽头,冷铁色的蒙冲战船结队游弋而来,宛如一堵通天灰墙,悄然无声,却气势雄浑,从狭窄的江道流泻而出,训练有素,杀气腾腾。
江东水军之威,不言而喻。
为首的战船上,一人身披雪甲,头戴白栩,眉眼如画,正仗剑远望。
“是他,周瑜!”亲眼见过周嘟嘟的陈以南也跟着凑热闹,顶着个鸟窝嗷嗷叫唤,敲章认证。
同学们立刻啊啊啊啊啊啊成一片,吓得江边刚来的诸葛亮差点崴脚:“几个意思,如此大的声势是欢迎亮的?”
“不,亮仔你想多了。”
“俺们都是来看江东第一美男的。”陈以南笑眯眯,头顶鸟窝里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叫。
诸葛亮:“……”
呶,白激动了。
“别生气,”陈以南讨嫌地凑上来,拉他衣袖:“你也是蜀境的门面。”
“来来来,往前站,让江东来客瞧清楚点。”
诸葛亮:“……”
诸葛亮瞬间有了种重回十五岁的错觉,那般柔弱无辜被陈以南拿捏着,又摸脸又捏屁股,这遭成年体换成充门脸壮声威了是吗?
“姐姐,你啊,可真是——”
话没说完,陈以南点击光脑扩声键,深吸一口气,声若巨雷:
“对面的!看好了!不要妄图用周嘟嘟的美貌腐蚀我们!”
“我方祭出诸葛卧龙一枚!体貌端庄有婚房,物美价廉好商量——!”
“谁——怕——谁啊!”
这雷霆巨声,吓得船头周瑜一激灵,差点当场劈叉。
诸葛亮:“……”
我这肚量能有如今段数,全靠铲以南磨练啊。
岸边学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笑得满地打滚。
陈以南也笑得前仰后合,一把涮了两边巨头,真的爽死了。
这一喊不要紧,江东船队里的考生也听见了,不得了了不得了,呼啦啦涌出来一大片,船身都挤歪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震得长江面都起了大波澜:
“哪儿呢哪儿呢!诸葛亮哪儿呢!”
“卧槽我要看军师!妈哒都督你往边上让让!别挡道!”
“啊啊啊啊成年体亮亮!活的啊啊啊啊啊!我不行了我要跑圈!”
周瑜:“……”
于是,缓缓而来的船队和静守黎明的岸边,两边互成大势,你喊一句周瑜好帅!我回一句诸葛亮出来!你嚎一声周嘟嘟江东一枝花!我怼一声卧龙先生貌比潘安!
吱哇乱叫你来我往,活生生把两军相遇的紧张氛围搅和地丁点不剩。
诸葛亮:“……”
周瑜:“……”
大佬们的脸颊都红润极了,羞得。
真想把那闹事的陈以南一脚踢江里啊。
二人不约而同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