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刘备的名声, 王朗和麋竺的第一反应不是仁厚,而是身份归属。这位也是从冀州来的, 和那个郭嘉怕不是一个鼻孔出气。
王朗第一反应便是拒绝,“既然是冀州来的,不去江都见他的孙将军,来我徐州作甚”
官吏不知如何作答,只敢小声道,“那刘玄德带三千兵马在城外等候,要是赶走”
万一把人惹怒了怎么办
王朗没答, 麋竺做了主,起身温声道, “既然是远道而来,自然是要相迎。安排些人下去, 过后我亲自拜访。”
得了这话官吏离去,待室内没有其他人,麋竺才叹声, 转而看向王朗, 安抚道, “景兴也不必这般丧气,要知即便没有郭嘉。陶公在世时, 徐州与江东也有多摩擦。”
徐州落于孙坚之手,只是早晚的事。
王朗并非执迷不悟, 往来种种他已经理清, 他反问麋竺,“如此说来, 我还要感谢郭嘉。让徐州少受战火”
麋竺没答, 王朗实际心里清楚。只是被人算计的感觉不好受, 王朗心中多少咽不下这口气,到最后王朗叹道。
“若是太平盛世,哪会遭遇尔虞我诈。”
要是盛世,徐州和江东是亲如兄弟。
麋竺不知如何回答王朗,最后只得道,“景兴好好歇息吧,刘玄德一事交于我便是。”
他叫来家仆,服侍王朗下去休息,又备了车马,打算去迎接刘备。
另一头达到徐州的刘备并未见到郭嘉,托人问了才知,那位郭从事去了江东。刘备和孙坚也见过几次,眼下郭嘉去了江东也不奇怪。只是刘备犹豫一件事。
刘意是让他去徐州保护郭嘉,嘴上说着保护,实际上刘备和刘意都清楚,徐州才是重中之重。只不过郭嘉不在徐州,他没理由再留在徐州,要想再待下去,得花些手段。
徐州和江东的战事已经开打,眼下刘备最好的理由就是支援徐州,如此一来刘备的立场就很尴尬了。
友军,和刘意闹翻的袁术部将;敌人,属于刘意阵营的孙坚。自己,刘意这边的。
这不是叫他倒戈吗
于公于私说这种事刘备是万万做不来的,可来都来了,走了多尴尬。
刘备这边还在犹豫不决,麋竺派来的人已经在帮忙安置队伍,张飞在外头吆喝着士兵,关羽跟着帮忙,余光见刘备长吁短叹,搁下手中活计进来问刘备,“大哥可是遇上了难事”
刘备将自己担忧告知关羽,又望外头一脸放松的士兵,脸上起了愧疚之色。“若是我的缘故,害得他们被责备。就是我的不是。”
关羽安抚道,“大哥不必如此,我来时便听说了,徐州的陶公和孙坚不合已久,就算没咱们,这徐州迟早也是长公主的。”
所以,关羽迟疑着,和刘备讨论起来,“大哥你说,长公主为何还要咱们来徐州”
在关羽看来,孙坚的就是刘意的,徐州要打便打,让刘备跑一趟简直多此一举,还不如回冀州下乡扶贫来的实际。
刘备摸着腰间的环首刀,它的外表和普通士兵配的环首刀没什么不同,可刘备三人拿它试过,这是一把真正的好刀,能削金泥。刘意送这把刀给刘备,决不是让他白来徐州一趟。
刘备懂刘意的担忧,尾大不掉。
不过这话他没法和关羽说,只能另外寻了借口,“这不是寻郭从事吗”
关羽显然不信,不过倒也没有再多问。只是道,“大哥自己有打算就行,若是有什么难处,和我兄弟两人直说便是。”
一句话讲的刘备心窝发暖,当下和关羽保证,“待徐州事了,我便一一告知于二弟。”
关羽哎了一声,出去没多久,又折回来,不过这次是办正事。他对刘备道,“外头有个叫麋竺的来找大哥,据说是徐州官员。”关羽顿了顿,“自报家门是别驾。”
刘意手下两任别驾都是精英,前头一个沮授关羽没多大感觉,后头的荀彧让关羽敬佩不已,以致关羽觉得,能当上别驾的,都很厉害。
他照刘备的吩咐把人请进来,态度恭敬不少,言语还很客气。叫麋竺心生好感,再看刘备时,已然打了个不错的基础。
两方人打过招呼后,刘备请麋竺坐下,不等麋竺开口,刘备便说了自己的忧虑。
“不瞒别驾,备到徐州后,得知徐州现状,备也是手足无措。”刘备叹了口气,“备奉长公主之命,前往徐州,原先只是为接郭从事归冀州。哪知世事难料,按理来说,备该助孙坚取得徐州”
说到这刘备冲麋竺抱歉笑了笑,很快正色道,“还请别驾放心,违背本心之事,备决不会去做。”
“今别驾以君子之礼相待备,备纵使与孙坚联手。也必退兵徐州之外,再行兵戈之事。”
光这一句话就让麋竺高看刘备好几眼,他来的路上其他人也说了些刘备的事。据说刘备的兵入徐州境内后,不曾扰民,更无烧杀劫掠一说。可以称为一支仁义之师,加上刘备这句话,麋竺的好感度是直线上升,当即又拉着刘备聊了好些话。
毕竟还算半个敌人,聊得话题也不好深入,麋竺随口谈了几句自己生平。说实话,商贾出身的麋竺在士族其实吃的不是很开,总有些士族看不起他。可到了刘备这边,刘备没拿半点有色眼镜看他,甭管是真是假,至少刘备这个姿态让麋竺很舒服。
聊到后来麋竺还生出点依依不舍之情,临走前拉着刘备的手感叹,“恨不能与君早日相逢。”
刘备笑道,“今日一见也不晚。”
这番爽朗劲叫麋竺越发可惜,心想要是刘备脾气差些,他也好找理由直接把人赶出去。现在人好声好气的,让干嘛就干嘛,又听话。麋竺还真没理由赶刘备走,他回去后把这事告知王朗,末了感叹,“若我徐州能有这等明公,江东无惧也。”
王朗很是不喜,“他是来助郭嘉的,想当日郭嘉来徐州,对徐州满不在乎。可结果呢,背地里从青州就开始计算起了。郭嘉如此,这刘备也好不到哪里去。”
麋竺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他转移话题,谈起广陵种种,当问到广陵战局时,王朗面色不佳,“方才传来的消息,首战败了。”
这几乎是既定的事实,桥蕤对上孙策,不说主将,兵力差距直接拉开了。只要孙策不傻,广陵早晚是孙策的囊中之物,而整个徐州,也输定了。
最后一点希望破灭,麋竺说,“我去问问其他人”
此时王朗却交出了手中的印信,对上麋竺惊讶的目光,王朗道,“为徐州朗豁出这条性命也无所谓。叫我为孙贼效力,痴人做梦。”
当日他去求孙坚,是想着徐州能绝处逢生。现在的徐州,已经没有翻身的机会。
“别驾哪里还需用得上朗的,尽管开口。只是孙贼入内后,朗愿归乡。”
回家种地的话都说出口了,麋竺也不知如何挽回。他最后只能道,“那还请景兴,再为我走一趟,听听他人所想。”
比如广陵的陈登。
这头麋竺还在头疼,那头刘备终于联系上了郭嘉。只是眼下两方交战,也没机会正式见个面,只能书信来往。考虑到郭嘉是刘意的谋士,刘备索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将自己的烦恼告知于郭嘉,希望他的小脑袋瓜能有一两个奇思妙想。
郭嘉回信也很快,又或者是猜准了刘备会有这个烦恼,答复道,“昔日玄德公为公孙瓒麾下,长公主有难,玄德公愿弃前程,为长公主奔波。今徐州战事连连,徐州内桥蕤追随非明主也,徐州百姓若是并入袁术之下,定有大难。而若是让孙坚入徐州,徐州亦有兵祸。玄德公仁慈,能否出手挽救徐州百姓,免于两方之争。”
刘备似乎读懂了郭嘉信中的暗示,可他没有胆量去做。“孙文台望徐州许久,唾手可得之物被他人所得,恐文台生怒。长公主于江东鞭长莫及,得一徐州而失整个江东,非明智之举。”
这信寄过去后,郭嘉哂笑,他不再长篇大论,单单只回了一句,“请玄德公为民请命,嘉自有妙计。”
溪边山茶随流水飘逝,郭嘉好奇捞上一朵,乍一看鲜嫩如怒放时,底下已经糜烂大片。郭嘉将它重新置于水中,转头和沮授闲聊,“物如其人。”
沮授,“此话何解”
郭嘉摇着羽扇,“外面花团锦簇,然则无根之木也。”
像极了这些世家大族,锦书笔绘万千,何尝管过织锦人的死活。
郭嘉也不指望沮授听懂没懂,“公与随孙将军多年,江东种种,想必公与比嘉更清楚。除去庐江周氏,江东还有哪些大族”
又或者说,除去主战派的庐江周氏,江东还有那些求和派
孙坚在这么短时间内就收复江东,要说那些江东大族毫无怨言,是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