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群逆流而上, 先后穿过两片石笋林，来到一片更为宽阔的河道。



    河水流速减缓, 粉末状的河沙在水中漂浮, 随着水波流动，组成一片沙带。透过雾状沙带, 能见到河底覆盖大片鱼骨, 既有支离破碎的彩鱼, 也有被撕开的甲鲶。



    这里曾是彩鱼的产卵地, 水温适宜，食物丰富，最适合鱼苗成活生长。



    可惜好景不长, 甲鲶发现了这片水域, 成群到来后, 将鱼卵吞噬殆尽。保护鱼卵的雄鱼被一批接一批屠杀，雌鱼杀死大量的甲鲶, 仍抵不过对方的聚集和繁殖速度，最终只能放弃这片水域，前往下游寻找新的产卵地。



    万万没想到的是，甲鲶群紧追不放，悄无声息地跟在彩鱼群后，而且狡猾地没有现身，一直等到鱼群选定地点产卵, 才大群冲出来抢食。



    如果不是叶安出现及时, 仅靠守护在附近的雄鱼, 根本无法保全这批鱼卵。错过今年的繁殖季，雌鱼需要再等一年才能产卵。



    届时甲鲶就不会再来？



    明显不可能！



    这群专食鱼卵的强盗繁殖速度惊人，生长速度也是极快，随着一次又一次劫掠鱼群，必然让彩鱼的数量越来越少。此消彼长之下，除非彩鱼迁移到更远，彻底摆脱甲鲶群，否则很可能走向灭绝，就如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其他鱼群一样。



    在前行过程中，叶安深度同化雌鱼，了解到彩鱼群的习性和活动范围，也掌握了甲鲶群对暗河水域的影响和破坏。



    甲鲶本不属于暗河，属于外来侵入者。在这片水域中，除了少数几个物种，它们罕有对手。这就注定它们会大量繁衍，不断侵占挤压其他鱼群的生存空间，吞食它们的鱼卵，使这里的鱼群数量锐减甚至灭绝。



    一旦找不到足够的食物，它们会再次迁移，寻找另一片猎场，再次大肆破坏。



    叶安不十分清楚甲鲶的变异方向，特别是暗河甲鲶和冰湖甲鲶个体差异如此巨大，更让他的脑子里充满疑惑。但他可以肯定地说，任由这群甲鲶继续盘踞，暗河水域会遭到极大破坏，很长时间都无法恢复。



    “必须想个办法。”



    鱼群经过一处平缓的河段，雌鱼潜入水下捕食贝类补充体力，叶安攀上一块插在河道中心的青石，没留心石面上的变异苔藓，手一滑，差点滑进水里。



    抽-出匕首扎入石面，叶安稳住身体，抹去脸上的水珠。



    苔藓被切开，现出下方沾着的少许泥土。



    叶安捻起一撮，没发现任何特别，拍掉手中的残渣，曲腿坐在石面上，等雌鱼吃饱再出发。



    河下生活着大量贝类，还有变异螺。



    雌鱼最喜欢捕食脸盆大的河贝，鹰钩状的上颚能轻易粉碎贝壳，掏出里面的肉，快速吞入腹中。



    大群雌鱼一起捕食，河贝和变异螺惊慌逃窜，夹杂着少量河虾，使得水下卷起更多细砂，水面也如沸腾一般，显得异常热闹。



    有河贝为躲避鱼群浮上水面，恰好在青石附近，叶安顺手捞起来，用匕首撬开贝壳，切下一块肉送进嘴里，没有半点腥味，口感很像是海贝，却比海贝多了几分韧性，嚼起来更加脆爽。



    吃完整个河贝，叶安意犹未尽，发现陆续有河贝浮上水面，却同青石有一段距离，索性跳入水中，陆续捕获三只河贝和一只变异螺。



    变异螺的味道也不错，只是比河贝稍逊一筹。



    吃完这些，叶安没有再动手，游回到青石上，开始打磨切下的贝壳碎片。这些贝壳很漂亮，光泽色彩不亚于珍珠，铃兰和小竹应该都会喜欢。



    鱼群吃饱浮上水面，在河中游弋片刻，带着叶安继续向上游进发。



    彩鱼的体型不比骨鱼，无法背负叶安前行。叶安只能抓住鱼尾，跟着鱼群向前游动。



    经过一片平缓的河段，水流骤然湍急。



    前方是一片高耸的石林，利剑般插在河道中央，形成一段天然的水坝。河水从石林的缝隙间冲出，如银链喷溅，砸到河面上，发出轰然巨响。



    响声破碎地下河的寂静，也为幽暗的地底带来更多活力。



    面对轰鸣的水流，雌鱼没有减速，而是群体加快速度，迎着水流飞跃而起。



    在跃出水面的刹那，始终服帖在身体两侧的骨翼张开，锋利的骨刺间是鳞片状的薄膜，展开时呈扇形，犹如两片银灰色的翅膀。有力的鱼尾摆动，带动着它们脱离水面，向高处飞跃而去。



    叶安没有太多准备，被雌鱼带着起飞，险些没能抓住雌鱼的尾巴，从半空落入水里。



    好在他的反应足够快，在水流冲刷过来时，手指下意识收紧，同时脚踏立在水中的巨石，和雌鱼一同越过这片天然水坝。



    叶安来不及松口气，危险便接踵而至。



    怪石上方并不平坦，锋利的石棱如钢刀层叠。在石棱的顶部，正趴伏着一群体型超过三米的巨蜥。



    巨蜥全身披挂青黑色鳞片，仅有尾巴根部点缀几片灰色。它们成群占据怪石顶部，锋利的爪子抓牢，张开巨口，现出满口锋利的獠牙，等待逆流而上的鱼群。



    彩鱼并非它们的主要目标。



    大群巨蜥盘踞在此，专为等待每年都会到来的变异鲑鱼。比起长着骨翼的雌性彩鱼和尾巴占了身体一半的雄性彩鱼，膘肥肉厚的鲑鱼味道更好，也更易于捕捉。



    同时，它们也是甲鲶在暗河中最大的天敌。



    原因是甲鲶自己作死，竟然敢对巨蜥产在河边的卵下手。



    巨蜥的卵味道并不好，根本比不上鱼卵，甲鲶尝试一次就再没下手。愤怒的巨蜥却牢牢记住这群强盗，并将消息扩散出去。其结果就是，凡是生活在暗河流域的巨蜥，看到甲鲶必然痛下杀手，一条也不放过。



    若不是巨蜥记仇，这片水域的甲鲶早已经泛滥成灾。



    雌鱼不是第一次面对巨蜥，知道对方的目标不是自己，在飞跃到怪石顶部时互相借力，用力摆动尾巴，同时扇动骨翼，除了少数几条运气不好，大部分安全越过巨蜥头顶，落入怪石后的水域。



    鱼群接连入水，砸起大片白色的水花。



    叶安入水后迅速上浮，汲取氧气的同时，抹去眼前的水珠。回头向后望，发现安静的巨蜥群突然骚动起来，紧接着，大群身体两侧带有彩色条纹的鲑鱼跃上高处，在半空中连成一片。



    巨蜥等到猎物，再不像面对彩鱼群一样慢悠悠，而是伸长脖子，不少还直起身体，依靠后肢站立，拦截住鲑鱼群，开始每年一次的盛宴。



    彩鱼群继续前进，叶安也收回视线，不再关注怪石上正发生的一切。



    在前行的过程中，他感知到雌鱼的情绪，十分意外的，竟然是针对被巨蜥捕食的鲑鱼。



    “羡慕？”叶安满脸错愕，以为自己感知出错，进一步同化对方，发现鱼群传递出的确实是羡慕，而不是其他任何一种情绪。



    继续深入了解，叶安方才知晓原因，巨蜥会捕食鲑鱼，却不会赶尽杀绝，捕捉到一定数量就会罢手，放鱼群过去产卵。



    鲑鱼群的产卵地就在怪石附近，也在巨蜥的领地。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巨蜥捕食成年鲑鱼，却会保护鲑鱼的卵和鱼苗，不许破坏性最大的甲鲶靠近。



    巨蜥是鲑鱼的天敌，却能保证鲑鱼群继续繁衍，数量一度增多，令别的鱼群望尘莫及。



    了解到巨蜥和鲑鱼之间的关系，叶安不知道该说什么。谁能想到，大灾发生至今，人类还在以捕猎为生，这些生活在地下的巨蜥竟然开始养鱼？



    或许是出于无意，但这种关系的确让叶安惊叹。感知到彩鱼传递过来的情绪，叶安开始认真思考，或许他也该试一试？



    鱼群离怪石越来越远，陆续又穿过三片石林，水流由平缓变得湍急，再由湍急进入平缓。头顶有光落下，叶安抬头望去，发现岩壁上出现一条裂缝，蜿蜒曲折，很快又没入石块之间，光芒也随之消失。



    水流愈发平缓，水温也逐渐上升，不如原本冰冷刺骨。



    鱼群的速度减慢，叶安通过彼此的联系，知晓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迅速打起精神。



    经过一条狭长的水道，鱼群穿过拱形山壁，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水流声却愈发清晰，轰鸣声不绝于耳，犹如瀑布飞垂。



    山壁尽头隐隐传来白光，鱼群速度加快，带着叶安加速前行。



    穿过白光的刹那，叶安双眼刺痛，下意识抬起手臂遮在眼前。



    光芒背后是另一片河段，河道相对狭窄，两面岩壁上遍布反光的石块，却不是叶安熟悉的晶石，而是天然形成的类似水晶和宝石一类的矿物。



    水面上遍布旋涡，旋涡中存在大量难以辨认的碎渣。



    叶安深吸一口气，随着鱼群沉入水下，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的发现让他震惊，在水涡正下方是大片残骸，从形状和残留的部分判断，竟然是一艘巨大的木制沉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