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多闭合的店门中,挂着牌子的“桃花酒”便让人眼前一亮。
昏黄日光散落在门槛上,小二趴坐在椅子上半昏半睡。
桃花挽着袖子在柜台旁验查账本。
她穿着粉色桃花绣纹衣裙,扎着两个丸子头,小脸通莹透白,随着手上打算盘的动作,耳上的桃花玉坠亦是轻轻晃动,发出清泠之声。
她看账本看得仔细,便忽略了周遭动静。
直到一方长剑摔在柜台上,她才懵懵然抬头。
“您,您有事么?”望着眼前这个锦袍少年,桃花呆呆问道。
少年长相秀气,面色却略显苍白,额间发丝微微凌乱,襟口处亦是有些许污渍,应是风尘赶路所致。
“你们这里还有空房么?”少年慢悠悠问道。
他声音漂浮轻漫,混合着他周身气质,给人一种呆滞之感。
桃花疑惑地打量着他,指着店外招牌,摇头答道:“您弄错了,我们这里可不是客栈,您若想投宿的话,出了这巷子口朝东走五十步……”
啪!
皙白手掌拍在柜台上,力气之大,连酣睡的小二都被震得苏醒过来。
少年贴着柜台靠桃花压近,语气仍是不紧不慢,“我,问,你,你们这里有空房么?”
桃花抚着扑腾跳的心口,蹙眉不悦道:“我说了没有!我们这里没有空房!你听不懂么?”
她埋怨地瞪着少年,心里却有些惴惴不安,生怕这少年一个不高兴便将小店给她砸了。
少年呆呆望着她不作声,却吓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好几步。
等了会儿功夫,这少年才轻哦一声,拿起佩剑朝楼梯口走去。
待到他前脚上了楼,桃花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喂喂,我说了这里没有空房的,你没长耳朵么!”她急急追赶上去。
“喂,桃花姐,这人是谁呀?”小二揉着眼睛,拦住她问道。
桃花一手推开小二,啐道:“睡你的大头觉吧,什么忙都帮不上,刚才你怎么不拦住他?”
“嘿嘿,我刚才不是没睡醒么?这人不是买酒的啊,那好嘞,我这就轰走他!”
桃花见小二拎着扫帚跃跃欲试,又心生不忍,佯怒道:“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先生还在楼上呢,你这样上去又得被他骂了。”
“嘿嘿,桃花姐说的是。”小二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着。
这小二也就比桃花小上一岁,今年刚满十五。
他本是在对过书画斋帮老板看店整理书籍的,但被老板嫌弃笨手笨脚就给赶了出来。
当时翁先生瞧他忠厚老实,就吩咐桃花招他来了“桃花酒”,这一待便半年有余。
小二无父无母,只能靠着这点工钱养活自己。
因此很是感激翁先生与桃花的恩德,干活勤快不说,一口一个“好姐姐”更是叫得桃花眉开眼笑。
桃花提着裙摆上了二楼,果然见那少年早自来熟地坐在桌案旁。
他兴师动众地拿了菜单来看,眼睛都快要钻进去。
桃花刚想上前夺了他菜单,劈头盖脸地数落少年一顿,就看见了坐在少年对过的竟然是一脸慈祥的翁先生。
翁先生执着茶壶,正替少年续上新茶。
“先生,您这是在做什么?”桃花气呼呼问道。
翁先生见她过来,和蔼一笑,叮嘱道:“桃花啊,你去准备几个好菜,我要招待贵客了。”
“先生!”桃花一跺脚,不情愿地立在原地不动,眼珠子却狠狠盯着那少年。
少年接过老者递来的茶杯,呆呆喝着,未留意到桃花的注视。
“你快点去,这孩子饿了一天没吃饭了,我回头再跟你解释缘由。”
桃花听闻此言,亦不好再任性,只得点点头撅着嘴走下楼梯。
招呼了小二给她打下手,准备了一桌拿手好菜。
本想着天色也不早了,正好算作他四人的晚饭。
谁知菜盘刚端到桌上,还未等她抱来酒坛,满桌菜肴就便那少年打扫一空。
“你!你太无礼!”桃花见此情景,怒气冲冲道。
怀里抱着特意从地窖取来的好酒,再望着那正在舔盘子的少年,桃花小脸气得绯红。
“无礼……那是什么吃食?”少年停下手头动作,盯着桃花认真问道。
桃花被他弄得一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不是吧?
他竟然还想着吃!!
这孩子脑子秀逗了么,他是饿晕了觉得天下皆可吃吗?
“桃花,去下几碗面吧,我们随便吃一口便是了。”翁先生劝道。
桃花气鼓鼓地将酒坛置在桌子上,瞪了那少年一眼才走开。
小二捂着肚子坐在一旁等候,看着少年吃得香喷喷的,只能暗自吞咽口水。
“我,我还是去给桃花姐打下手吧。”小二寻了个理由,亦从楼上跑了下来。
不知桃花姐生起气来会不会把厨房也给砸了,他放心不下还是跟上去看看吧。
待到众人走后,少年好奇地将酒坛抱到怀里闻了闻,抬头问道:“这个也能吃么?”
翁先生见此情景,叹了口气,“你想吃便随你吧,反正你醒着我也不方便替你施针。”
少年听不懂他话中何意,但大概明白他允许自己吃了,于是不客气地掀开酒塞,咕咕咕地往嘴里倒酒。
翁先生看着他顽皮模样,轻轻笑了。
……
“桃花姐,你做好了么?”小二一边添柴,一边问道。
桃花捞出一碗面,往小二眼前一递,命令道:“吃!”
“这不好吧?”小二为难地看着她。
桃花见他不接,将面端到自己嘴边大口吃起来。
小二看她吃得香,实在忍不住端起另一碗面条,也吸溜起来。
“桃花,姐,我们,这样,是不是在偷吃呀?”小二混糊不清道。
桃花挑起一筷子面条,白他一眼,“我们不躲在这儿吃饱,等着一会儿上楼挨饿呀?”
“额。。。”
“反正我是看出来了,那家伙他就没有饱!先不管先生了,我们吃饱了再给他们端过去。”
“嗯嗯。”
待到二人吃饱后,翁先生早扶着喝醉的少年去了后院厢房中。
摸黑将少年放置在床上,替他盖好棉被。
他便挑起了油灯,取出了药箱子,朝床前少年走去。
先是撩开袖子替他把把脉,而后解开了少年衣服,
取出银针在灯上轻烤几息,沿着少年周身穴位,轻准刺入。
“先生,您在这呢!”桃花端着饭碗进来,大呼道。
翁先生未做理会,他额头顺下细密汗珠,枯瘦长指捏着银针稳而有力地一一刺入。
桃花将饭碗放在桌上,在老者身旁静静等候。
自幼她便跟着老者治病救人,因而这赤身少年在她看来与一张面板无甚区别,也没那些扭捏的难为情。
到甚至,有些暗爽。
恨不得老者下手重点,扎少年一个血浆爆流。
好解她心头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