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青钰躺在床上, 听零用那平稳而毫无起伏的声音念书。
零的容颜冷峻，轮廓分明，眼神不似从前那般锐利, 但仍不可避免地透露几分居高临下的王者气派。
诸青钰有些激动, 往常零念三页书就能睡着，今晚已经五页下去, 诸青钰还精神奕奕得很, 那双看着床帐的眼睛闪烁着光。
“陛下睡不着？”零最是观察入微, 察觉诸青钰心中有事。
诸青钰知道零的眼神一向好，不意外零会发现。
诸青钰抱住被子, 翻身侧看向零, “嗯，有点紧张。”
他口中的紧张有两层。
表面一层, 他害怕政策落实下去会遇到困难。
往深一层, 他担心这个政策下去之后, 苏胤含和周德球等新老臣们越发强大，他这个君王将会越发地有名无实。
他的确是君王，但他没有自己的势力。
零没等到诸青钰继续说话，只能夸奖道：“陛下不必多虑, 臣认为陛下的计策妙不可言。乾国必然能在陛下的谋略中蒸蒸日上，越发强大。”
听到零的夸奖, 诸青钰勉强笑了笑，“你眼光不错。”
只是诸青钰的笑容只停留在表面, 没有进入眼底。
乾国蒸蒸日上，孩子还有八个月就要出生, 他的或不可缺将会成为可有可无。
零合上书, 干脆坐到了床边的地上, 与诸青钰靠得更近，“陛下，您有考虑过，私下经营个人的商铺吗？”
虽然诸青钰明面上不能经营，可历朝皇帝私底下都是有自己的来钱途径。诸青钰有保龙暗卫，保龙暗卫能替诸青钰做许多不能明面做的事情。
诸青钰的心动了一下。
随即，他想起系统说过的，零有干政的想法。
让零打理私产，他担心养虎为患。
孤军奋战的感觉太强烈了。
明明是一国之君，却束手束脚，困在华丽的牢笼之中，身边没有一个完全可以相信的人。
诸青钰忽然意识到了关键所在。
他身在宫中，周身的人不是敌国探子就是各家族眼线，自然束手束脚。可他离开了皇宫，再重新挑人，培养自己的势力呢？
他有系统辅助，能绕开那些对他不利的人。他不需要袒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也就不担心对方是否图他的皇位。
“我想出宫。”诸青钰道。
他双眼发亮，身在困局中的他终于找到了一条出路。
零二话不说，迅速用被子将诸青钰裹紧，抱起。
“喂！你干嘛？”蚕蛹般的诸青钰被零抱在怀里，公主抱带来的失重感让诸青钰不自觉向零的胸膛靠近。被裹在被子里的双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保护肚子里的孩子。
“臣这就带陛下出宫。”说着，零转身就想带诸青钰离开。
诸青钰要被零这憨憨行为给气死了，“我说找时间，不是现在。”
听到诸青钰这般说，零没有任何迟疑就把诸青钰放回床上，“陛下想什么时候？臣为陛下安排。”
诸青钰靠回床上才有一点安全感。零这家伙力气真的大，抱他就跟抱个枕头似的轻松。
但察觉零的直男性格，诸青钰又忍不住自我反省。
或许他不该对零有那么多的怀疑。上回他说要静静，零就给他找了三个静静。这回说出宫，零二话不说就把他抱了起来。这脑子实在不像能谋朝篡位的资质。
诸青钰牙齿轻咬下唇，好一会儿后，松了一口气，“零，我能相信你吗？”
诸青钰的话出乎零的预期。零不是蠢人，他听出了诸青钰话里的猜忌。
零单膝跪了下来，眼帘微垂，温柔的目光在眨眼后变回沉静而死寂，“保龙暗卫，忠于君主，生死在王。”
这是每一个保龙暗卫的职责，也是宿命。
当一个保龙暗卫不再被君王信任，便是他的性命到达尽头之时。
听到零的话，诸青钰瞬间难受，可还是咬牙将心事问了出来。有些事情如果不解决，他难以安心。
诸青钰问：“你是不是瞒着我，替我处理过政事？”
听到诸青钰的话，零如芒在背。
零自然是有背着诸青钰处理，而且还处理了不少。甚至有很多人都被零隐隐瞒下，并没有依照诸青钰的命令处死他们。
乾国君王残暴不仁，涂炭生灵，骄奢淫逸，穷奢极恶。国库空虚仍大肆搜刮地坤入宫，朝堂政事不按法律，随君王心情处置。
官员上行下效，鱼肉百姓，贪赃枉法，导致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零无法眼睁睁看着乾国百年基业就此毁去。
若非有他苦苦支撑，让保龙暗卫形成一股势力。苏胤含联合周德球一派，寻一个形貌相似的替身皇帝又有何难。
可这一切，都不是他越过诸青钰处理政事的理由。
保龙暗卫不得干政。
诸青钰久久等不到回应，心也一点一点跟着沉了下去。
久到快要窒息时，诸青钰才声音极小，如溺水前最后的挣扎，问：“那……你是忠于乾国吗？”
像苏胤含那般，虽然不喜欢残暴的乾国君王，但心里想的都是乾国百姓，一心为乾国和平而努力。行动上也兢兢业业地为乾国百姓谋福利，希望乾国能够恢复从前的昌盛太平。
“自然。”这一次，零回答得很快。
诸青钰放心了。
这时代的男性对国家的荣誉感都非常强，家国天下，落叶归根。苏胤含和零身在其位，怀着一腔抱负，又有能力左右天下，诸青钰能够理解零的行为。
毕竟在穿越之前，这乾国君王真的不行。
若诸青钰穿成了苏胤含或是零这样的位置，他绝对会把残暴不仁的乾国君王狠狠拉下马，直接推翻乾国，建立一个更为公平的国家，可不会像苏胤含和零这般欺上瞒下地偷偷守护乾国。
“那就好。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怪你。”诸青钰自然不会怪零，毕竟那个乾国君王又不是他。
“但未来，我希望你能告知我一声。”诸青钰想到怀孕，未来很可能会嗜睡，无法及时处理问题，便补充一句，“哪怕先斩后奏。”
零听到诸青钰的话，很是意外。先斩后奏，这对保龙暗卫而言，是极大的权力。
零正想开口应下，诸青钰却先一步开了口。
诸青钰说：“你是我身边最为亲密的人。你可以告诉我哪些对，哪些不对。但我希望，你不要背叛我。”
“你是保护我的人啊。”
最后一句话，零的血液顿时就热了。同时，他感到了愧疚。
若是以前的那个乾国君王，零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错。他甚至后悔自己犹豫不决了那么久，在察觉苏胤含的异动之后才开始行动。
可他感觉到现在的诸青钰并非那个残暴不仁的乾国君王。诸青钰一直都很努力地将乾国变好。这样的诸青钰，他不能寒了诸青钰的心。
“臣，愿以生命保护陛下。”零郑重承诺。
*
由于得到零欺上瞒下的准确答案，诸青钰决定培养自己的势力。但在出宫之前，他还得处理一件事。
下了朝，诸青钰往后宫走。
昨晚提出的三个办法是针对苏胤含等新臣一派。几大家族盘根错节，老臣一派肆意左右朝堂，他得等苏胤含等人做好先手准备，他才会与几大家族商量。
赚钱是要一起赚钱，但谁多谁少，得有侧重。
而为了避免乾国再成为那一家独大的局面，诸青钰还需要做一个后手准备。
走到御花园时，凉亭里已经坐了三人。南宫伊璃，任逸羽和仲天庆坐在麻将桌旁，百无聊赖地作者自己的事情。
伍迟并不在，这三人似乎就是在等伍迟。
任逸羽先被降职，后因为非礼诸青钰被叉出乾安宫，连续经历两次挫折，再看到诸青钰，任逸羽很是礼貌规矩。
诸青钰看到任逸羽这乖巧的模样还有一丝好笑。不过他没忘记这家伙和南宫伊璃等人打牌还偷鸡摸狗，又极有可能是采花贼的事情。这种亦正亦邪，游走在黑白两道的人，看着可怜却也不那么需要可怜。
再正义的小偷，还是贼。
等三人行过礼，诸青钰坐到伍迟的位置上，笑着道：“我们打两圈？”
听闻诸青钰要打牌，任逸羽兴奋得摩拳擦掌。
穷到极致居然要和君王打牌，这简直就是及时雨，瞌睡了来枕头。他不连赢诸青钰十几场，他都不好意思再称自己为神偷。
可等砌好麻将，任逸羽就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诸青钰盯着自己那惨不忍睹的牌，心想这任逸羽可真高明。竟然在洗牌的时候就把事情算好，然后通过掷骰子的方式，决定每个人手里拿到什么牌。
再抬头看盯着牌久久不语的仲天庆和眼角直抽的南宫伊璃。诸青钰敢肯定，南宫伊璃和仲天庆的牌也不怎么样。
不过再强的运气也敌不过绝对的实力。
等任逸羽思考出牌时，诸青钰摆弄着手里的麻将，装作无意地道：“如果这时候能给我来一个七筒就好了。”
桌上另外三人听到，不解地看向诸青钰。
诸青钰仍旧一副没有察觉到他们目光的模样，“这我要是开心了，说不定就既往不咎。要是更开心，说不定还能赏赐。”
如此明示，南宫伊璃和仲天庆了然看向任逸羽。
任逸羽就坐在诸青钰的上家位置，可操作空间太大了。
任逸羽手里捏着一张白板，挣扎一会后，换成了七筒，“七筒。”
“哎，杠！”诸青钰笑眯眯把四个七筒放到桌边。
任逸羽：“……”
草草草，这昏君可真贪心，手里都有三张七筒了，还要第四张。
南宫伊璃和仲天庆接连出牌后，再次又轮到任逸羽。
诸青钰道：“要是这时候有个六万，似乎也不错啊。”
任逸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六万打了出去。
“碰。”诸青钰笑着拿过牌，道，“打麻将可真开心，想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难怪你们天天玩。”
任逸羽：“……”
不会吧，昏君刚说了什么？
想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