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的街道还和十几年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我一路穿过灯红酒绿的街道，轻车熟路的在郊外的墓园里找到了父亲和母亲的墓碑。
我带来了一束母亲最爱的百合花，是我任职天使的第一年就开始种的，这是开的最好的一束。
费城正值夏季，午后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在空气中形成了一条金色的长线。
我短短二十五岁的人生路在光影里若隐若现。
母亲和父亲是家族联姻，感情平平淡淡，不咸不淡的过了十年，就死于一场疾病。她走的突然，给了本就低谷的斯克林家族致命一击。
那段时间很乱，父亲经常夜不归宿，家里就像是囚笼，只剩了我和奈森，每天惶惶不可终日。
我一直以为我和奈森会一直相互依靠下去。
可母亲葬礼的那天，奈森和我之间，被父亲划出了一道分明的线。
那天父亲领着他引以为傲的儿子奈森站在最前面，面对着母亲的遗体哭泣。
而管家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嘴，我只能躲在队伍最后的树林里，徒劳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的砸在管家那双苍老的手上，顺着他手心里的纹路无力的砸进土地里。
“我只需要一个儿子。而事实证明，奈森比你优秀。”
斯克林家族的狠心在我八岁那年我就见识过了。从此之后我和奈森的生活就是天差地别。
他是天之骄子，是父亲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上学，出席宴会，处理事务，在谈判场上谈笑风生。
而我，就只配当奈森的影子。替奈森出面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在暗地里替斯克林家族铲除异己。
我不在是奈森的兄弟同袍。
我是奈森的垫脚石，是奈森的登天梯。
在父亲眼里，这几乎就是我最后的价值。
“这都是拜你所赐，父亲。”照片上的男人英俊挺拔，有着一双和我们相似的蓝色眼睛。父亲很长寿，在我担任天使十二年时才于敬老院与世长辞。
“您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为了救我，阴差阳错的下了地狱。而我，你最看不起，最难成大器的儿子，居然上了天堂。”
“您现在在哪里呢？”
我看着父亲墓碑上的致辞：这是慈善事业的先锋，天堂的大门为你打开。
斯克林家族笃信基督。无一不想上天堂。
听说他死之前将所有的资产都转给了一个做慈善的基金会。
不过我相信，这并不足以让他的罪恶一笔勾销。
斯克林家族的人，永远都够不上天堂的资格。
奈森是个例外。
我的哥哥从小就是如此的优秀。
我并不恨奈森。
甚至于比所有人都更加爱戴他。
小时候是，长大了是，活着的时候是，死了的时候也是。
就像母亲所说，我和奈森之间是任何事情都斩不断的血脉相连。
同样地，我也相信，奈森比所有人都要爱我。
“等我掌权后，我一定不会让你再过这样的生活。”这是奈森许的诺。
可他却死在了二十五岁的春天。
还未能彻底的扳倒父亲，还未能拉我出泥潭。
这位商业奇才就死在了一场平平无奇的车祸里。
和我一起。
母亲的墓碑已经坐落在了这里很多年，风霜给母亲明艳的笑容里平添了几分凄凉。
“你会怪我吗？母亲？”
“你会怪我为了上天堂而沉默吗？”
“你会怪我抛弃了我的手足兄弟吗？”
我细致地擦拭了母亲的墓碑，重新把被风吹乱的百合花摆在母亲的墓碑前。
“我爱你，母亲。”
地狱环境果然很恶劣。
我跟着引路的使者一路向里，血红的池水里浸泡的都是各路牛鬼蛇神。
“那个奈安也有人来看他？真是稀奇了！我听说他手上可不干净，做空了好几家的股票……”
“哎，我也听说了，那个奈安就是个衣冠禽兽，把一个房地产的老总逼得跳楼！”
“嗨，还说呢！他那个基金会都是个幌子！用慈善的名堂吸穷人的血！”
“听说这奈安私底下还吸毒，啧啧。”
“这些搞金融的真不是人！都是吸血的魔鬼！”
嘁嘁喳喳的声音响在我耳边，各处服刑的人们都聚了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什么做空股票？什么逼的房地产老板跳楼？什么吸毒？他们在说什么？
“到了。”我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引路使者就打开了一扇门退到了一边。
我一次都没来看过奈森。
我不敢，我害怕，我怯懦。
大门缓缓而开，奈森泡在血池里，半个身子都成了骨架，我几乎不敢相信那个苍白单薄的一触即碎的人是我那个永远意气风发的哥哥。
奈森抬头和我对视。
那双和我一模一样的蓝眼睛里攒出了一抹笑意，他轻轻地咳嗽了两声，震的绑在他身上的铁链哗啦哗啦的响。
“好久不见，我的哥哥。你在天堂过的好么？”
还是奈森开口先说的话。
“奈……”
我颤抖着，大口大口的喘气，地狱里的血腥味几乎快把我的脊柱压垮。
我说不出话来，我泣不成声。
“哭什么呢。”奈森挣扎了一下，似乎想要上前来，像小时候无数次哄我的时候一样，他用力做了个鬼脸：“我会心疼的。”
“我才不是奈森！我才不是！”
我一步跃下血池，无视引路使者的尖叫，一把抱住了奈森
“该下地狱的是我才对啊。”
我从前是个天使。
业绩不错，广为人传。
可我一直于心不安。
因为，这个上天堂的资格，是我偷来的。
是我的哥哥奈森让给我的。
现在，我在地狱里，为我的罪恶接受惩罚，心却放回了肚子里。
有什么是比现在更圆满的呢？
善人上天堂，恶人下地狱。
我心甘情愿。
“恭喜你，奈森。”
公正无私的亚索站在天堂的大门前，看着那个满面春风的年轻人。
“恭喜你，得偿所愿。”
“过奖。”奈森优雅的鞠了一躬。
“恶人就该下地狱的。不是吗？”
奈森漫不经心地笑着，递给了亚索早答应好的给他的礼物——一个通体漆黑的小瓶子。
“这才是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