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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02章 (可忽略)
    初春时节,上海乍暖还寒。



    瑶芷坐在黄包车上,紧了紧大衣衣领,探头出去望向了番洋街的1802号公馆。只见这处地方围墙高耸、铁门紧闭,透着森严的寒意。她的目光与站岗的卫兵不经意间触碰到,卫兵眼中的凶光逼着她收回了目光。



    1802号公馆,是上海最不可说的地方。所有人都对它的存在忌讳莫深,这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地方。



    “夫人,花店到了。”



    黄包车停在了番洋街尾的梦蔓花店门前,瑶芷下车走了进去。



    “走走走!你不要再来讨饭了!”店员厉声赶走衣衫褴褛的老乞丐,转身又笑眯眯地朝瑶芷说:“华夫人,这次还是来买玫瑰花么?”



    瑶芷恬静地点点头,径直走向了摆着玫瑰花的花架。出来的时候,她怀里多了一束娇艳的红色玫瑰。



    雅趣茶楼二楼的包间里,瑶芷一个人坐着,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粉色的绫罗裙,脸上微微发热。



    早上送华先生去报社上班后,她在衣橱前站了许久,神差鬼使选中了这条许久穿的裙子。



    这是一年前她离开周庄随行李带来上海的,后来发现与华先生日常的西装革履着实不搭,便将其搁置到了衣橱中。



    咚咚咚,瑶芷听见皮鞋上楼的声音,侧身望去,祁升的身影便跌进了她的眼眸中。干净利落的短发,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眼睛炯炯有神,白色的衬衫更显出清新气质。



    他笑着坐到瑶芷对面的座位上,将手上提的核桃酥放到了桌面,称赞瑶芷身上的衣服很漂亮。



    茶香氤氲散开,祁升侃侃而谈,讲到他自五年前搬到上海后便遭遇变故。父亲病逝,家道中落,而他学人做生意却负债累累以至于沦落到印刷厂做个小文员。



    瑶芷一边听着一边咬了一口核桃酥,不经意间嘴角沾上了一点酥皮,祁升掏出一块方巾递到她眼前。方巾的一角拙劣地绣着一只蝴蝶,瑶芷认出了这块方巾就是当年在苏州离别时她赠与他的。



    瑶芷内心一怔,抬眼看向祁升,那人正温柔地注视着她,一如当年。



    那时瑶芷才十八岁,父亲应邀去苏州祁将军府上给将军独子祁升当家庭教师,她跟着去帮忙。



    在将军府豪华的洋房中,自幼生活在传统家族中的瑶芷与府上的西式做派格格不入,而府上的家眷们又对身份低微的她十分不屑。好在身为同龄人的祁升自幼随将军四海为家、处事圆润,对第一次离家的瑶芷十分照顾。



    与健谈的祁升相处中,瑶芷才知道在平静的表象下国内竟已是时局动荡,各方势力对峙,战争早已一触即发。而这些她的父亲从未曾告诉过她,令她对自己的无知十分懊恼,也更被祁升的学识所吸引。



    苏州的日子过得飞快,在下课之后,一壶清茶、一盒核桃酥,两人待在一起看看书、聊聊天,便打发了闲暇的时光。



    但是两个月后祁将军接到赴上海任职的通知,祁升自然也要搬去上海。离别时,瑶芷只能默默买了块方巾,效仿古代的女子绣上一只蝴蝶相赠,随后便回到周庄的家中。



    “幸好同事生病了,我才有机会被派去公寓给华先生送样稿,不然还遇不到你呢。”祁升笑着为她添上茶水。



    “是啊,我也以为自己永远都见不到你了。”瑶芷很想对祁升说,但最终只是微微点头回应。



    接下来的几周里,瑶芷跟往常一样照顾华先生的饮食起居,照常每周到梦蔓花店买回一束玫瑰花。只是华先生报社的工作越发繁忙,瑶芷独处的时间也变得更多。



    一个人背井离乡,恬静的瑶芷并没有交到朋友,面对祁升的联系,她似乎没有理由拒绝。祁升知道她的性格,便经常约她在茶馆、书店这些远离上海喧嚣的地方见面。



    不经意间,她与祁升聊了许多,也透露了她当前生活:华先生事业有成,她作为妻子只需要做好家务和偶尔出席交际应酬。可话语间却难以掩藏光鲜的生活表面下的孤独。



    经历生活波折后的祁升更显成熟,举止之中处处体现出恰到好处的关心。这种柔情似水的见面让瑶芷仿佛回到了年少的时光。而她根本想不到自己的日常生活马上就被骤然打乱了。



    这天早晨,惴惴不安地捧着一束白玫瑰的瑶芷刚回到家,两个警察就按响了她家的门铃,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一个噩耗:华先生在上班的路上遭遇枪击,送医时不治身亡。



    瑶芷眼前一阵眩晕,勉强站稳了,急急披上件大衣坐上警车赶到了医院。在经过番洋街的时候,她瞥了一眼梦蔓花店,只见店面狼藉,各类鲜花散落一地,她吓得没敢多看。



    医院的太平间里,瑶芷看见了躺在停尸台上的华先生。



    这个年近四十岁的男子双眼紧闭、面色惨白、神情狰狞,金丝眼镜不知丢在那里。身上的西装似乎在抢救时被撕碎,裸露的身体上心脏位置的血窟窿尤为显眼,身上的鲜血凝固成酱紫色。



    瑶芷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眼前这个人哪里还是她认识的华先生。



    那年她离开苏州回周庄后,在家平静地度过了两年时光。



    有一日,父亲从外面带回了右腿受伤的华先生,说是故友要来家中养病并特地嘱咐她不要对外人说。



    家中来了陌生的男子,瑶芷很守规矩地不去打扰,但细心的她还是发现了华先生脚上的伤口似乎是枪伤,但是没有接受专业的医治,每日只靠着父亲买来的药品治疗。



    腿伤几乎痊愈的时候,华先生会在庭院里散散步,却从不出门。他无意间发现瑶芷在读《新民报》,很是惊喜,夸赞她好学,还称若国人能够开明地接受新思想,那么国家还是有希望的。



    瑶芷本是之前见祁升经常阅读这份报刊才对此产生兴趣的,但华先生热情不减,给她讲了很多关于世界版图、工业发展和自由民主思想的新事物。



    从小接受儒家教育的瑶芷对于其中内容并没有完全理解,但她看见了他眼中熠熠生辉的亮光,也不禁沉浸于他所描绘的波澜壮阔的未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