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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红妆(可忽略!)
    正是仲秋时节,即使十里红妆喧天锣鼓也掩不过秋风萧瑟的凄凉之感。



    一道姑看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不由感慨,“这十里红妆,怕是要用鲜血铺成啊。”顿时便引来一片小声附和。



    两大帮派结亲,在江湖上怎么也算是一桩大事。



    风声一路飘飘荡荡传到京城,刚刚获封梁王的杜南桢差点当场昏厥。当他点尽人马赶去秋落渊时,新娘已经坐进了那顶朱金木雕的花轿。



    一路尾随,一路锣鼓。杜南桢几次想冲上前去,都被亲信急忙拉住。



    “殿下,秦王已经埋下天罗地网,一旦您冲过去,他的人就会冒充我们屠杀在场的所有武林人士。与夏鬼渊秋落渊乃至整个武林结仇不说,罗姑娘也会受到牵连啊。”



    所以,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姑娘嫁做他人妇吗——像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一样。



    “殿下,眼下罗姑娘的安危最重要。我们人手有限,莽撞不得啊。”



    杜南桢不发一言,他突然想到送走罗镜那日自己说的话。



    一个月,一个月后我就来接你。可是镜儿,你怎么不等我了呢?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都没有问过你为什么……”



    一月之约,最后他竟成了她浩荡送亲队伍中的一位。杜南桢目送着罗镜凤冠霞帔走进夏鬼渊,遭遇再多阴谋算计都未服输的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



    眼泪在罗镜的背影彻底消失的那一刹落下,仿佛代替了血液的流动,在他绝望的脸上,经久不息。



    自幼生长在少林,杜南桢从不是软弱多情的人。



    他第一次流泪是因为罗镜为了保护他,被洛王的死士一剑穿肩,疼得龇牙咧嘴却还安慰他不用怕。而那时他们不过刚刚认识,他不过是她一时兴起捡来的小徒弟。



    上一次流泪是因为送走罗镜,他看着她头也不回地走进秋落渊,知道她现在一定怨透了他。身不由己的委屈和与爱人的分别交杂心头,他在秋落渊外站了一夜,泪水枯竭。



    他这一辈子的眼泪,都给了罗镜。



    夏鬼、秋落、春葬、冬骨四渊联手,围攻芜菁阁,理由是芜菁阁与正邪难辨的神秘古域牵扯不清,恐危害武林。



    然而顶着天下第一阁的名号,芜菁阁的根基岂能轻易撼动。



    再者,既然知道芜菁阁与神秘强大的古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就要做好被反扑的准备。



    先是起初就兴致缺缺的春葬渊选择退出,后又是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的冬骨渊倒戈相向,最后连秋落渊都顺势放弃。



    只有领头者夏鬼渊,成了芜菁阁所有怒火的最终宣泄对象。



    一步走错,代价便是惨遭屠帮。芜菁阁饱受非议太久,眼下正是杀鸡儆猴的大好时机。



    一方静室,一盏茶香。室外刀光剑影,流血漂橹,喊杀声越来越近。



    “师父,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杜南桢坐在羽团上,焦急地抓住对面罗镜放在茶案上的手,只是她凉凉一瞥,他又不得不收了回来。



    罗镜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斟了杯茶,放到鼻尖下轻嗅。淡淡茶香顺着鼻腔钻入心脾,她陶醉一品,自己的茶技果真又进步了。



    “师父,”杜南桢几近央求,“你随我走吧,我定会护你周全的。外面我已经安排了人接应我们,只要离开这里,我们就去一个芜菁阁皇宫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好不好?夏鬼渊与你本无瓜葛,你实在不必牵连其中啊。师父,你有听我说话吗……”



    杜南桢苦口婆心相劝,却又不敢造次,恐再惹罗镜不快。正两厢为难,忽觉冉冉茶香中似乎夹杂着血腥,愈发浓郁。



    静室封闭,不可能是外面传来。杜南桢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猛然起身,快步走到罗镜身旁,只见她的下裳已被鲜血染透。



    “师父……”刺目的鲜红冲击着杜南桢的大脑,他惊慌跪下,手足无措,眼泪瞬间涌出,“怎么会这样……师父,你……怎么会这样……”



    然而,不待他恢复理智,罗镜又是一口鲜血喷在茶案,身体软向一旁。



    杜南桢慌忙倾身抱住她,便听罗镜在他耳边一字一句,“毒药穿肠,丧子之痛,都不及你当初伤我一分一毫。杜南桢,你凭什么认为,我愿意跟你走。”



    杜南桢还俗那天,住持对他说:“现下天子病重,朝廷混乱。然太子之位空悬,明争暗斗者,手段之残忍,恐难估量。你命中注定有此劫难,即使寄养在此十七年,亦未曾化去。此次下山,需得万分小心,寻一可护你周全之人。”



    那时杜南桢还不知道,他是皇帝之子。更不知道,在他还俗之后,他的那些兄弟们就马不停蹄地赶去少林搜寺,欲斩草除根——毕竟朝中一直有传言,太子之位多年未定,便是为他这个流落在外的皇子预留的。



    后来皇帝转危为安,诏亲信将杜南桢接回皇宫,他恍然发现了一扇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对面有权利,有金钱……有无上尊荣。



    “可是,你不在,我要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杜南桢坐在罗镜的墓碑前,朦胧间看见一位蓝衣少女。她看着像乞丐一样蹲在路边的他,巧笑倩兮:欸,小和尚,你知道哪里有尼姑庵吗?”



    他虚弱地抬起头,入目的是一片比阳光更加晃眼的笑容,刺得他不得不再次垂首。强忍着肚子咕噜噜的叫声,却还是忍不住想:她的脸怎么这么好看呢,像小包子一样,好想咬一口……



    “喂,你怎么不理人啊?老子跟你说话没听见吗?呃……不会是饿傻了吧?”



    他的脸一下子羞红,把头埋得更低了。



    “喵——”一声猫叫,把杜南桢从回忆中拽出。



    “你这死猫,滚远点,”杜南桢有气无力地朝着远处徘徊的黑猫扔出一块石子,不偏不倚在它面前落下。黑猫又叫了一声,转身跑进破庙。



    背影模糊,逐渐变成一个黑点的,直至消失。



    似乎,他一直都在看着她的背影。



    她挡在前方保护他的时候,她孤独沉默走回秋落渊的时候,她最终撒手人寰的时候……



    师父……镜儿……师父……



    当初他孤注一掷将她送回龙潭虎穴时,她是不是也如他今日这般绝望?



    杜南桢又一次把头深深埋下,眼泪在指缝间蔓延滴落,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姑娘对他说:“小和尚,乖,想吃饭吗?做我徒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