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吊儿郎当地站在人家的门前,双目乱瞟,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
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狠狠拧着他的耳朵。
他疼得面目扭曲,哇哇大叫。
此时,白夫人和女儿正携手从外面回至家门口。母女俩瞧见此景,皆是愣住。
陈昞瞧着那脸色苍白的姑娘也愣住了,立马停止了叫唤,耳朵微红,羞恼自己方才的样子被她瞧了去。陈老夫人也赶忙放手,上前殷勤问候。
后来,陈昞随着长辈们进了白琰的院子,规规矩矩答了白琰的考问。母亲在时,他也曾是个积极上进的好学子。故而白琰的考问,倒也答得上。
黄昏时分,白琰笑吟吟摸着胡须,终于同意他入学。
陈昞暗暗地舒了口气。
归家时,陈昞又想起了脸色总是苍白的姑娘,心中不免困惑:难道他很凶?
陈昞暗暗嗤笑她太过于胆小,可往后每次遇到她,总是换上一张自认为很好看的笑脸。
可姑娘的脸色依然不好。
陈昞心中渐生郁气,不知该如何是好?
幸好的是,有次先生酒醉,漏了口风。
原来那姑娘自小体弱,看了多少位大夫都无济于事。原来她脸色不好不是因为他。
陈昞心中郁气消散,旋即又担忧起她的身子,常挑灯翻读医书。
偏偏那时赶上科考,他终因怠慢功课而考不上。
陈老夫人得知原由,又狠狠地骂了他一通,骂他不知天高地厚,一个商贾之子怎好觊觎大儒之女;骂他不知事情轻重;骂他怎么对得住她老人家的一片苦心……
陈老夫人骂累了,就回屋歇着了。
可她没想到自个孙子真的是个胆子大得要上天的人,隔了几日,就见他急急忙忙地跑来请他上白家,为他说亲。
想着这是自己的嫡亲孙子,她老人家喝了好几口茶,压压惊,还是厚着脸皮上门了。
她原以为此行是没希望的了,没料到最后倒是意外的顺利,两家果真成了亲家。
成亲那日,陈昞笑得见牙不见眼,仿佛世间全部的好事都落在他身上。
故事的结局应是得偿所愿,终成眷属。
可如何又说她是他娘子呢?惜月不懂,也不想懂,只想叫他快些离开这儿。
“我呢,是这玉罗境的一只小小魄妖,不是凡人,更不是你的娘子。”她再次好心解释道。
陈昞看着她,眼中情绪很是复杂,依然死不悔改地坚定道:“你就是我娘子。”
惜月向来嘴笨,每回被花大娘家的儿子儿媳妇栽赃陷害时,总是说不过他们。而如今,她竟连一个凡人也说不过。
她愤愤地一把抓过桌上的糖葫芦,吃完了两串后,才按捺住心中的怒气。
她想,为什么她会说不过这些人呢?或许是因为她讲理,而他们不讲理。
“好,你说我是你娘子。那你说说看,我喜好是什么?”惜月心善,还是决定最后一次跟他讲理。
“娘子好吃糖。”
惜月又拿起了一串糖葫芦,不屑地撇撇嘴,这不明显着吗!
“不过,娘子切莫贪吃,牙口该不好了。”陈昞熟练地劝着,随即为了证明眼前人是他的娘子,如数家珍地点出她全部的喜好与厌恶之事。
惜月听着,渐渐放下了手中的糖葫芦,脸色凝重:“不可能。”
又立马否认:“不对,你说的都不对。你认错了,我不是你娘子。”
自有记忆以来,她就住在这里了,从没见过他。惜月莫名有些心慌,不敢置信。
她待在这里就是为了等一个人,对,等人,绝不可能是等他。
可是,等谁呢?惜月使劲想着,头开始发疼,恍惚中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娘子,娘子……”这声音像极了眼前人的声音。
又听到一道陌生的女声:“你们要等我回来啊。”
惜月只觉得头痛得似是要炸开了,起身时不慎向前摔倒,落入了陈昞的怀里。
陈昞将她抱到床上,坐在她身后,调整好姿势,让她躺在他的怀里,熟练地替她揉着太阳穴。
良久,奇怪的女声渐去,疼痛消散,只留下陈昞的温声询问:“娘子,好点了吗?”
惜月抬眸盯着他,恍惚间,这样的场景好像以前经历过,也有人这样为她按揉,与她温声言语。
惜月望了他好一会儿,正欲启唇询问,屋外忽然响起了尖利的声音。
屋外来的正是惜月的冤家,花大娘的儿子儿媳妇。
花大娘的儿媳妇仿佛破罐子破摔要拉着大家同归于尽的样子,指责惜月勾引她丈夫。
她目眦欲裂地瞪着惜月,嫌弃地拿出绣有“月”字的绣帕扔在惜月的脚下,大声骂她:“不知羞耻。”
周围聚集了许多人,全都在用异样的眼光审视惜月。
惜月盯着脚下的绣帕,确实是她的。
可是她也不晓得是何时丢失的,更不晓得如何到了这些恶人的手中。凭什么这些人要这样无端地指责她。
惜月沉着脸捡起绣帕,正欲与她对峙,忽然有一道身影挡在她前面,为她挡住所有不善的目光,为她和那些人争执。
他在保护她。
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惜月神色缓和,嘴角微微扬起。
可花大娘一家越说越激动,风乍起,银树的叶子落下来,砰地一声,惊醒了惜月。
惜月暗道不妙,上前拉住陈昞的手,就要带他跑走。
可周围的那些人忽然变成索命的恶鬼,狠狠拉扯着她和陈昞的衣袖。陈昞将她护在怀里,不让他们碰到她。
不停歇的咒骂声越来越大,惜月头痛欲裂,脑海里浮现似曾相识的场景。
宅院祠堂前,也有这么一个嘴巴厉害的女人指责她勾引别人的丈夫,骂她不知羞耻,骂她勾引自己丈夫的哥哥。
不是这样的,她没有勾引过谁,她只喜欢自己的丈夫,只爱她的丈夫,旁的人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本想回击,却因怒火攻心,骤然晕倒,再也醒不过来了。
她醒不来了,大夫束手无措,双亲痛苦,赶考归家的丈夫不敢相信,抱着她的尸首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唤她,双眼猩红,就是不肯放开她。
众人将他强硬拉走,棺盖缓缓推动。一只白色的蝴蝶吸走她最后一丝精血,悄然飞出棺内,却在归家途中被一只蛇妖抓住,关进了这玉罗境内。
惜月想起来了,她果真是他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