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毓手被握住, 愈发羞涩。
看她这样害羞, 裘季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在她想抽回手时, 反而握得更紧。
林毓的脸就更红了, 大红嫁衣的映衬下, 含羞带怯地眉眼愈发妩媚勾人。
看得裘季心动不已, 有些口干舌燥。
自大半年前李秋月中蛊之后, 两人之间就算亲近,因她体弱,都是草草收场。到了冬日, 李秋月再无精神与他亲密, 算起来, 已经大半年了。
如今在孝期, 不能胡来。再说, 李秋月还在, 想着这些, 裘季松了手,笑着道:“在我面前不用客气, 要多吃一些, 你太瘦了。”
语气关切。
林毓偷瞄他一眼, 低低道:“我知道你和世子夫人之间感情深厚, 我不奢求您对我如对她一般, 只现在这样, 我就很满足了, 就是现在让我去死, 我也甘愿。”
裘季心里震动,忙道:“大喜之日,别说这种话。”
“我实在太高兴了,”林毓又瞄他一眼:“都说情到深处,愿心甘情愿为心上人赴死,我……我愿为你……”
裘季心情沉重。
那边李秋月为了他如今还半死不活,身份都没了。如今又有一个女子愿为他甘愿赴死,他何德何能?
林毓还在低着头诉说:“你怎么不说话?是我的这份感情让你难受了吗?如果我的存在让你为难,我一定会离开,再不出现在你面前。”
此话一出,裘季心思一动,突然就想起午后胡搅蛮缠的李秋月来,她为自己受过没错,可如今她的存在就是让自己为难啊,偏她没有消失不说,还跑了回来……万一让人发现,于安北侯府来说,一定是灭顶之灾。
耳边又是母亲沉重的叮咛声:侯府,百多条人命尽在你身,你要为他们负责。
裘季闭了闭眼,突然就觉得口中美味的饭菜味同嚼蜡。他站起身:“你早些休息,今日我住书房。”
他态度乍变,林毓回不过神,顿时愣住,小脸苍白下来。
见她呆怔,裘季想到她敏感的心思,忙解释道:“现在是孝期,等以后……来日方长。”
话里有话,让林毓顿时羞红了脸,立即揪着帕子背过了身去。
当夜,书房的烛火亮了一晚,裘季坐了一晚,熬得两眼通红。天蒙蒙亮时,他终于下定决心,唤了侯府的护卫进来。
这还是他接手侯府后第一回使唤这些人,当今皇上对各侯府的护院定了规矩。侯府护卫三十,可多出一两人,不能超过四十。
侯府的护卫,完全听命于侯爷。裘季低声嘱咐了一番,护卫领命而去。
书房门关上,裘季颓然靠回椅子上,喃喃道:“秋月,你别怪我!”
当日夜里,外西城的一个小院中突然起了大火,将周边的两三个院子都烧成了灰烬,好在小院不大,里面的人不多,听到动静后都跑了出来。
没有人伤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外城起火,火势也不大,传不到苏允嫣的耳中。
但是有些人却都知道外城着了火。
比如……李秋月。
她坐在郊外的院子里,听了丫鬟的话后,确认道:“是从咱们院子先着的火?”
丫鬟不敢抬头,“是。”
李秋月仰头,大概是阳光太刺眼,她伸手蒙住了眼睛,低低笑开,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到了最后放声大笑,但手盖住眼睛的眼角却流出了两滴晶莹,眼泪很快湿了满脸。
见过裘季之后,她是下意识地搬离了小院。那时她没觉着裘季会伤害她,只是不想再住在那里。
到了这时,李秋月不得不承认,潜意识里,她已经不再信任裘季了。
父亲说得对,她出都出来了,便不应该再去找裘季!
裘季如今虽不是侯爷,但丁忧之后已经是了,那时她就是侯夫人。可现在 ,世子夫人另有其人,这侯夫人之位,与她再无干系。
辛苦了十年,痛苦了大半年,她又如何能甘心?
但是,裘季当日离开之时,对她还是有些不舍,不像是回头就翻脸不认人的模样。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当日,新婚之夜,裘季离开他之后回去肯定是要去见林毓的。一定是她说了什么,才惹得他下狠手。
李秋月眼神冷了下来,当她病着就当真软弱无能任由他们欺负?
侯府中的裘季得知小院中空无一人,只烧了一个院子时,顿时皱眉:“你们下手之前,就没先确认一下?”
护卫觉得冤枉:“那地方住的人多。我们的人不宜在外面乱转 ,万一让人怀疑。还不如不动手呢。再说,我们也不知道夫人病成那样还搬家啊!”
没能一击即中,裘季烦躁不已。这些话听在他耳中都觉得是狡辩 ,第一回用这护卫,感觉实在不好。
失手不是什么大事。可裘季怕的是李秋月,夫妻二人感情深厚,但是,李秋月身上的蛊毒太危险,大家心里都清楚。如今院子着火,她若是得知,一定会猜到是他动手。
那是她名下的院子,如今无故起火,她身为主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若得知他想要烧死她……以她的脾性,肯定不会吃这个亏。她也不是被动的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报复呢?
尤其如今她还下落不明……敌在暗,自己在明,实在太过危险。想到此,裘季立即吩咐:“去寻她的下落!”
话音刚落,书房外有人敲门,慌乱的女子声音传来:“世子,我家夫人突然肚子疼。”
裘季有些烦躁:“肚子疼去外院找大夫,我治不了病。”
“大夫已经到了。”丫鬟听出他的不悦,收敛了哭声,“大夫说,我家夫人是服用了寒凉之物 ,伤身太过。以后大抵都不能有孩子了。”
裘季:“……”
对女子身子下手,一看就是后宅女子的手段。而在这府中,底下几个弟妹平时从不往世子院伸手。齐氏喜欢多子多福,不可能会给儿媳妇下这样的药。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如果是李秋月……裘季的背上骤然起了一层冷汗,她已经离开了 ,在外人眼中已经是一个死了的人,就算如此,她还能指使得动侯府中的下人。
今日是对着林毓下毒,他日这毒会不会下到自己的饭菜中?
裘季坐直身子,吩咐道:“将府中下人严查一遍。凡是以前伺候过夫人的,一律发卖,若有人求情,一并送出府去!”
不提林毓看到裘季后如何哭诉。顾修堇这日又来接苏允嫣出门。
春光正好,桃花盛开。
城外的桃花坞中正是景致最美之时,一大早,二人就坐马车出了城。
起得太早,苏允嫣精神就差了些,靠在车壁上假寐。
对面是顾修堇,她当然不可能真的睡着,万一流了口水,也太败坏形象了。
“快要到了。”顾修堇温润的声音传来。
苏允嫣睁开眼睛,“真的?”
坐一个多时辰的马车跑来看桃花,若不是未婚夫妻,大抵是没这份闲心的。
顾修堇想到什么,道:“对了,安北侯府这两天在寻擅长妇人之症的大夫,听说是新世子夫人被人下了寒凉之物,大抵不能有孩子了。”
苏允嫣:“……”
一看就像是李秋月干的!
熟门熟路嘛,之前还给李秋语下药来着,妹妹做继室她都不放过,对着林毓,就更不会客气了。
“你好像知道许多事,”苏允嫣好奇问:“那你知不知道,蛊师都消失了近百年,这蛊虫又是从何而来呢?”
顾修堇眨眨眼,有些无辜,“讲道理,你是我未婚妻,我才说这些的。蛊师这种事情,知情不报,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苏允嫣本就是随口一问,看着他的睫毛,点头道:“好吧,我不该问。”
见她似乎真不好奇,顾修堇可没错过她眼中一瞬间闪过的失望,继续道:“蛊师我不知道,但是蛊虫来历嘛,我还是知道一点的。”
苏允嫣顿时来了兴致:“给我说说,我保证不对外说!”又忙殷勤地倒了一杯茶递上。
“百年来,四大侯府之间互相掣肘防备,但面上还是过得去的。我爹当初受伤,看似是意外,其实就是裘克垣故意克扣了军饷,足足晚了三个月。我爹没了后,我就再不和安北侯府来往,这件事情,凡是细心一些的人都知道。”顾修堇接过茶杯,继续道:“五年没有来往,我一回来,你姐夫就要见我。开口就要血翵,听他话里话外,似乎挺急切……”
他喝了一口水:“我和安北侯府有仇,好奇之下,就多打听了一下,然后就知道了一些,大半是我猜的。我随意说说,你随便听听。”
也就是不能全信,苏允嫣立即点头。
“当初……裘季还没娶你姐姐的时候,安北侯侯夫人其实已经选定了儿媳人选,就是齐家的八小姐。本来两家都要下小定了,裘季心悦你姐姐,得知要定亲跪求了父母亲三日,水米未进。侯夫人疼儿子,便退了亲事。裘季得偿所愿,至此和你姐姐相亲相爱,鹣鲽情深。”
“可那位齐八小姐早已经倾心裘季,板上钉钉的亲事乍然有变,如何能够甘心?”
“听说齐八小姐还寻死过一回,被救了回来,没多久就嫁了人,是个出身寒门的举人,结果齐八姑爷成亲后一年就病逝了。”
苏允嫣:“……”忒惨了!
“齐八小姐没改嫁,或许是有人烦她,她就搬到了庵堂。庵堂中有位龚姓师太和她走得最近,两人亲如母女。更有意思的是,百年之前的那些蛊师,全都出自宫姓。”
这事情听着就复杂,苏允嫣脑子都有些混乱了,她理了一下。也就是说,那位龚师太,很可能是百年之前幸存下来的蛊师:“齐八小姐跟师太学了养蛊,因爱生恨,对裘季下蛊?”一想又不对:“她都没去安北侯府,怎么能下得了蛊呢?”
顾修堇摸着下巴:“兴许,侯夫人帮忙掩盖了此事,毕竟,当初她若是不悔婚,齐八何至于先寻死后守寡?”
也是,好好的世子夫人变成了普通举人的妻子,就这还不够惨,最后还成了寡妇。
齐氏确实应该歉疚的。
就是不知道若是李秋月知道她一场灾难,皆因裘季而起,又会是什么神情了。
苏允嫣感慨:“情之一字,当真害人不浅!”
“是啊!”顾修堇赞同:“让一个从未想娶妻的人也想要有人相伴,还非她不可!”他眼神直直看着苏允嫣,语气意味深长。
苏允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