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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 51 章
    秦易铮眼角抽了抽。



    ......蔓庭?还有这么叫的?



    秋棠什么时候和叶蔓庭这么熟了?!



    “你什么时候......”



    “这边上菜, 麻烦让一下。”厨房的人端着菜过来,对挡在前面的秦易铮说。



    秦易铮站着没动,转身把那盘菜接过来端上桌, 眼睛仍看着秋棠,“我不能坐这?”



    端菜的人愣愣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 又看了一眼秦易铮, 有点呆滞地推着餐车走了。



    “这里有人了。”秋棠头也不抬地坐下。



    他垂眼注视她片刻, 点头:“好。”



    秋棠还没想明白他这个好是什么意思, 秦易铮沿着这桌绕过几个座位, 几步脚的功夫已然换了一张面孔, 他笑容舒展,低头与导演客套闲聊。



    不知说了什么, 导演深表赞同连连点头, 最后竟一把站起, 离席而去,看他的方向, 竟是往秦晟那边去了,临走前还给秦易铮送了个请的手势。



    秦易铮心安理得坐下, 神色自若地与旁人交谈,等后厨将新碗筷添上来,他与周围已相处得颇为熟稔,拆开碗筷倒上酒,小碰了一圈杯。



    他低头抿了一口酒,抬眼朝秋棠望去,嘴角仍挂着笑意, 目光深沉。



    秋棠正夹菜, 猝然对上一双极深邃的眼, 见秦易铮坐在那里正对着她,目光专注而深情,眼神温柔得能掐出水。



    她迅速移开视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一万个惊悚,收菜归碗,不想理他。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个啊?谢谢谢谢。”耳边突然传来叶蔓庭开心的声音,秋棠一转头,她手里的公筷竟停在叶蔓庭的碗边。



    刚才一手抖,把菜夹到叶蔓庭碗里去了。



    “......不用谢。”秋棠笑了笑。



    “啊,我还想吃那个,”叶蔓庭左右观望了一下经纪人不在,凑到秋棠旁边,“想吃那盘猪五花,你能帮我夹一下吗?我身上戏服太麻烦了。”



    “好。”秋棠就给她夹了猪五花,又再舀了一碗汤。



    “嗯嗯好了这么多够了,超级爱你。”叶蔓庭美滋滋,一本满足。



    秋棠放下公筷,秦易铮正用一种很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她,震惊疑惑有之,醋意尤其明显,刚才没问完的话此时都在他眼里: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她冷冷瞪过去一眼,看什么看,吃你的饭。



    秦易铮只得收回视线,夹起一只虾慢慢剥起来,绿光隐隐上头。



    秋棠身边没什么朋友,因为从小的成长环境,她对人抱有很强烈的戒备心,长期以来习惯于待在自己坚硬狭小的壳里,习惯于与秦易铮的二人世界,后来才迟钝地发觉关系不对劲。是他混蛋,一直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直到种种隐患浮出水面,事态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不懂她为什么能和叶蔓庭处这么好,很神奇的组合,秦易铮有些尴尬。叶蔓庭这人挺事儿的,也挺会来事儿,但总归人不坏,秋棠愿意走出去与人交心论友,秦易铮又觉得很替她高兴。



    秋棠作为制片,不用像导演一样长时间坐在监视器前盯着,但幕后工作样样都得参与,很多很琐碎的事情使得她在饭桌上也没得空闲,与旁边的副导演说道具预算的事,还要时不时拿手机回复底下反馈上来的意见,开饭到现在基本没动过几筷子。



    餐桌转盘停在她面前。转盘上停着一只小碗,里面装满了剥好的虾,去了壳的虾肉保留完整,橘红灿白色泽鲜亮,整齐地摆放好,旁边放着一小碟酱油。



    秋棠吃虾不爱蘸醋,包括她吃三文鱼都喜欢蘸酱油,尤其受不了芥末,虽然海鲜蘸醋蘸芥末的吃法很流行,但她不行。



    一看就知道是谁剥了转过来的,秋棠抬眼望去,秦易铮碗边一堆积攒的虾壳,他手正轻轻搭在转盘上,偏着头与人说话,嘴角微微笑着,看起来神情轻松自然,但握紧成拳的左手无声泄露了他的紧张。



    他真怕秋棠像扔粥一样把那碗虾扔到垃圾桶,应该不至于,但他不能总按着转盘不动,如果秋棠始终无动于衷,让它一直在桌上转啊转,旁人多嘴问一句这是谁剥的虾?接着讨论一番,那简直公开处刑。



    好在秋棠看了他一眼,没扔也没放,把那碗从转盘上拿了下来,如同平常吃饭般进食。她神色自若,吃饭的节奏并未因这碗虾而打乱,也没对秦易铮有过多表示。



    秦易铮长舒一口气之余又不免暗自苦笑,秋棠以前作为他的助理,与他一同出席饭席酒会,既要夹菜布菜关照他的口味,又要察言观色应付他人交谈。看起来是他高居上位把持大局,其实秋棠在他旁边,更没一刻清闲。



    如今两人位置对调,默默操心的变成秦易铮,秋棠从前现在诸多不易,他在如今患得患失中总算尝得三分。



    秦易铮那副小心翼翼又假装淡定的样子又做作又好笑,秋让棠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那次他们因为一点意见分歧闹了矛盾,谁也不肯让谁,罕见地吵了一架。她憋了一肚子气,第二天就出差去了,连续好几天没和他打电话发消息。后来是秦易铮先沉不住气了,千里迢迢追到她所在的城市,在酒店等她等到深夜。



    当时秋棠一进门,秦易铮捧着台笔记本坐在沙发上,见到她时明显眼前一亮,又突然想起两人还在冷战中,他吃不准她是个什么情绪,也拉不下脸来道歉,于是把电脑一盖,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问她饿不饿。



    秋棠见到秦易铮那一刻就气全消了,笑着上去钻进他怀里,几天来所有不快都消弭在接下来漫长的缠绵拥吻中。在两人把持不住擦枪走火之前,她的肚子极煞风景地叫了两声,为了结束差事早点回家,她已经在外奔波一天。



    穿上衣服,无奈地又发现饭菜放了一夜早已凉透,秦易铮拿去加热时因为搞不懂微波炉的操作,差点把机器弄炸了,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只好叫了酒店的夜宵。



    那一晚过得甜蜜又糊涂,秋棠仍然记得那顿夜宵,相当难吃。



    她夹起面前碗里的虾,斩了点酱油送进嘴里,味道还不错。



    剧组给秋棠打扫收拾了个房间出来,她吃完饭回去做午睡,晚上要拍夜戏,她得补充精力跟进。



    房间收拾得很整洁,陈设有些简陋,但被褥干净温暖,拉开窗帘就能看到外面的风景。秋棠走进来觉得很自在,放下行李,她在窗边站了会儿,转头问场务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



    “有有有,在柜子里,好几床呢。”场务上去帮她把衣柜打开,“换季气候捉摸不定,时冷时热的,就厚的薄的都准备了。”



    确实,上午还艳阳高照,一顿饭的功夫天就阴了,秋棠从窗口探出半张脸,冷风飕飕扫过,她搓了搓胳膊,把窗户关上了。



    她在柜子里挑了床中等厚度的被子,抱出来往场务怀里一塞,让他帮忙给秦易铮送过去。



    “秦总?”



    “嗯。”秋棠点头,指着窗外山脚下的位置,“他在那里。”



    “哦,好的。”他抱着被子出去了。



    场务腿脚十分利索,一溜烟跑到山脚下,敲了敲车窗。



    秦易铮正假寐,闻声睁开眼睛,放下窗户,目光落在被子上,“这是......”



    “这是少爷让我送的,说天气突然变冷,让您别受凉了。”面对秦易铮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睛,场务虽是奉旨撒谎,还是免不了地心虚。



    秦易铮一听便知这是假话,场务显然不知道他和秦晟之间的矛盾,如果真是秦晟提醒他天冷防寒,还特地让人送被子过来,要么是他的幻觉,要么秦晟鬼上了身。



    秦易铮心里跟明镜似的,笑着与场务演糊涂戏,他打开车门把被子接进来,“有劳了,代我谢谢她。”又送过去一袋暖宝宝,“麻烦帮我转交给秋总。天气转凉,让她也注意保暖。”



    任务总算完成,场务提着那袋暖宝宝往回走了半路,脚步一顿,后知后觉地脑门一滴冷汗,秦总刚刚那个“也”是什么意思?



    秦易铮将被子铺开盖在身上,转头视线越过车窗,望向不远处那间窗帘紧闭的房间,慢慢地,如偿所愿地笑了。



    他闻着被子上柔软的清香,睡了多日以来第一个安稳的觉。



    -



    晚上风有些大,温度更低,秋棠去片场之前贴了一圈暖宝宝。



    秦易铮靠在走廊的墙上,见到她便站直了,走过来给她塞了一个热水袋,问她冷不冷。



    “不冷,热水袋你自己留着吧。”



    “不用,我有被子,特别保暖。”秦易铮微微倾身,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笑说,“谢谢秋总关心。”



    秋棠额角跳了一下,看破就算了还非得说出来,这人脸皮真是厚得可以。



    秦易铮的手又开始不老实地伸过来,她警觉地一把抓住,皱眉瞪他:“你干什么?”



    “你衣领翻到里面去了,帮你整理一下,不干什么。”



    秦易铮无奈一笑,他真没什么想法,但又被秋棠这一眼瞪得心猿意马。她的眼睛蘸饱了情绪的时候尤其招人,以前总是平静的表情居多,如今一本正经地生起气来的样子十足生动可爱。



    他很认真地帮她把衣领翻出来折好理平,手指无意间滑过她的脖颈,秋棠敏感的神经微微瑟缩了一下。



    秦易铮的手不复从前那样光滑,指腹多了一层薄薄的茧,擦在脖子上有些痒。秋棠垂下眼,秦易铮已经收回手,她隐约瞥见他右手虎口至掌心处有几道伤痕,疤已经掉得差不多,新长出的皮肉呈淡淡的粉色。



    “手是怎么回事?”她问。



    秦易铮看了看,不甚在意道:“不小心割伤的,不碍事。”



    他想到那次花盆的事就尴尬得要命,秋棠还一脸探究地盯着他的手,他赶紧转移话题,与她一起往外走,“我送你去片场。”



    “......我认识路。”



    “晚上不安全,天黑了路都看不清。”



    “我知道啊。”秋棠拿出手电筒,啪地照亮了地面,反光照得秦易铮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强行打圆场,“我送你。”



    “谢谢,我到了。”



    休息的地方离片场极近,下了楼走两步的功夫。秋棠站在片场入口,这下他没话说了吧?



    秦易铮:“嗯,你忙,想喝咖啡还是红茶?”



    秋棠:“......”



    季节已经做好入冬的准备,剧情却绕着夏天打转,演员戏服单薄,看着就受罪,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场戏拍完,一个小配角哆哆嗦嗦从片场出来,薄薄一件襦裙被风吹得贴在骨头上。不到十度的气温,大家都穿棉袄裹大衣,而她仅披了一件春秋天的毛衣开衫,冷得蹲在地上缩成一团。



    秋棠路过看见了,把刚泡好的热咖啡送给她,问她怎么穿这么少。



    小演员感激地接过,握着杯子暖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刚从另一个片场过来,没来得及带衣服。”她的戏只有今天一天,明天又要去别的片场跑龙套。



    秋棠想了想,把外套脱下来给她。



    小演员吓了一跳,直摇头不敢接,反正就剩待会儿一场戏,咬咬牙就过去了。



    “这片场大小事情都归我管,万一冻出个好歹来,你倒霉我也倒霉。穿上。”秋棠还有事得先走,让她离开剧组之前记得还就行。



    易升的项目有笔订单出了点问题,秦易铮看了助理发过来的邮件,给他拨回电话:“你飞一趟a市,让采购部门的主管一起......嗯,有问题反馈给我,我会跟进。”



    一通电话打了接近半小时,他放下手机,重新灌了一个热水袋给秋棠送过去。



    天黑成一片,片场灯光一簇簇地刺眼,每个人都包成粽子。秦易铮眯着眼睛,努力从五颜六色的大衣中分辨出秋棠的身影。



    拉了个人问她在哪,那人抬手粗粗一指,秦易铮循着方向望过去,依稀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还没看清,他忽然听见那边有人喊:“掉下去了,有人掉下水了!”



    秦易铮眼皮一跳,几乎在听见喊声的同时锁定住那个坠水的身影,他一眼看见那件驼色的大衣......可不就是秋棠!



    片场取景庭院,后院好大一片池塘,晚上水冷得刺骨,伸个手都要浑身一抖,不敢想象整个人掉进去是个什么感受,况且秋棠还那么怕黑。



    秦易铮吓得七魂丢掉六个,跑的路上随手扯了围巾扔在地上,一头扎进水里。



    他一辈子没游这么快过,借着微弱的光找人,一拍水面,震起数米浪花,他急疯了,回头问岸上吼:“人呢?人在哪!”



    “那边那边!”七手八脚地指过去,秦易铮甩镖般游了过去。



    他方才眼底戾气十足吓人,大家都被他骇住,平时哪见过这样的秦总,秋棠匆匆赶来:“发生什么事?”



    助理伸手一指,呐呐道:“有个小龙套意外落水,秦总就冲下去救人了。”



    ......小龙套?



    她疑惑看向周围,周围人都一头雾水。



    “秋棠!秋棠!”秦易铮还在水里大声喊她的名字,迟迟得不到回应,急得要发疯。



    过去许多细节潮水般涌上来,秋棠怕黑,她一个人在黑暗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秦易铮眼前浮现出年幼的秋棠在小房间里缩成一团的样子,他心都快痛碎在这塘冰冷的水里。



    秋棠把眼镜擦好戴上,看清了水里两个身影,总算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一点意外。”她同旁人解释,心里把秦易铮臭骂一顿,连个大活人都能认错,眼睛怎么长的。真丢人,待会上来了更丢人。



    她把导演的扩音喇叭搬过来,先试了试声音:“喂,喂。”觉=觉得差不多,她脸转向水面。



    一束追光照下水,照在秦易铮的身上。他抬手挡了挡,循着光望过去,竟然在岸上看见了秋棠的脸。



    ......她怎么在岸上?



    他划水的动作顿住,浮在水上,看着光影模糊不甚真切的岸上,又看看不断扑腾浮沉的前方,隐约露出来的大衣一角分明刺目。



    还在看。秋棠翻了个白眼,声音调到最大:“秦易铮。”



    这声音还听不出来那真的可以丢去沉塘了,秦易铮终于如梦初醒,体力透支却宛如起死回生,她人没事就好。



    秋棠拿着手电筒站在岸边,举着喇叭对他说:



    “救生员已经下水救人,秦总,你可以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