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阳春三月。
天气转暖,让原野上入目远近皆绿意青青。鸟鼠同穴山的积雪融化,夹带着小冰块汇入渭水中,欢快的蜿蜒东去。
水中华雄的倒影,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腰上别着狼牙挂坠,马鞍后面有两张狐皮被挂在包裹里,正在部落牧民们的陪同下,踏上了归去冀县的路程。
但渭水蜿蜒到潼关汇入了黄河后,水中倒映人儿们的脸庞,则是行色匆匆与满脸的穆然。
那是正从雒阳出发,行军去冀州的大汉北军五校将士。
他们带着大汉天子刘宏的期盼和剿灭乱臣贼子的决心。
是的,黄巾之乱,在二月份的时候爆发了。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传遍了青、徐、幽、冀、荆、扬、兖和豫八个州。
看似升平的大汉朝,一下子就陷入了举国烽火连绵。
而黄巾闹得最凶的,是在冀州、荆州的南阳郡和豫州的颍川郡三个地区。好多座城池被攻破,好多官吏和世家大族被杀戮。
天子刘宏先是解除了党锢,还拿出了皇宫里这些年卖官鬻爵的钱财当军费军资,征发了天下精兵,前往讨伐黄巾。
凉州作为边陲之地,自古民风彪悍,兵卒也一直以精锐着称,当然也被征调了不少。
华雄的阿父华立,是属于郡县本地户籍的戍守郡兵。依托十几年戍守的勤劳和混得脸熟,很幸运的没让上官将他划入被征调之列。
所以呢,他对自家孩儿的请求,和妻子庞氏琢磨一番后就答应了。
华雄想冠礼,变成真正的男子汉,然后去郡里投军。
古人二十而冠。
只不过,演变到今日,人们大多不再等到二十岁。
特别是黔首百姓的家中,男儿十五六就成为家中主要劳动力、娶妻生子的比比皆是。
华雄虚岁十六了,也是时候冠礼了。
但是呢,《左传》有云:“冠而生子,礼也。”
冠礼了,娶妻生子的计划也要提上日程,在华立夫妇的强令之下。他们以为华雄主动提出了冠礼,其中还有想成家立业的心思。
虽然华雄矢口否认,一直强调说自己没有这份心思。
不过呢,华立夫妇觉得是孩儿脸嫩的关系。
没看到他总角之交的王达,在三年前就定下了亲事了吗?
没看到村落里的其他少年郎,这个年纪没定下亲事的人,几乎都是因为穷困得吃了上顿没下顿的吗?
少年郎嘛,看到别人都定下亲而自己没有,心痒痒也不足为奇。
“阿父知道了。不过雄儿啊,冠礼了就是成年了,成家立业也是应该的。你既然是想投军,先定下亲事也好的。”
华立是这么对华雄说的,带着一脸的笑容。
而庞氏呢,则是直接多了。
她用手抚摸着狐狸柔顺的皮毛,笑容绽放了满脸的皱纹,“原来我儿去岁到陇西郡猎狐,是为了赚取聘礼啊!唉,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呢?阿父阿母早就攒下你成亲所用的钱粮了!何必去羌人部落里吃着这番苦头!”
我......
华雄有口难辩,也拗不过大人的一腔情愿。
尤其是华立夫妇,直接用了一句话给堵死了他的辩解:想让他们松口去从军,就先定下亲!不然就别做指望了!
好嘛,华雄完败。
投军,是必须要去的,为了以后的乘势而起。
所以先定下亲事,也是拒绝不了的。
他也只能争取将成亲的日子拖到两年以后。理由是自己初去投军,要给上官和同僚们留个好印象,就需要许多时间和精力勤勉任事,所以无暇分身。
这次,华立夫妇倒是答应了。
不能打击孩儿的上进心不是?
更何况,他们也需要时间去挑选满意的儿媳。自家孩儿长得雄壮无比,又得到了夏司马教导的,怎么说都有了挑选好人家的资本!
所以呢,华雄期盼的冠礼,就迎来华立夫妇的先前准备。
其实没有什么好准备的。
虽然说在如今大汉朝的风气中,冠礼是十分隆重的事情。需要广邀亲朋宾客前来观礼,还要备下许多礼仪所需的物品。
不过那是世家大户们才有的资本。
在温饱线上浮动的黔首百姓家里,将几个知交、宗族和邻里凑起来观礼,吃吃喝喝热闹一番就够了。
华立夫妇打的心思,是想让华雄去一趟落门聚,看能不能将夏育请来当大宾。
因为在冠礼仪式中,大宾这个角色不光要读祝辞,还要为冠礼者取字!
在西凉有大好名声的夏育,若是能来当大宾,对华雄从军后的待遇和未来的升迁,都会大有裨益。
果然,天下的父母都有一种特质:只要遇上对孩儿有益的事情,就会变得精明无比。
华雄满口应诺,直接就骑马出门而去。
其实华立夫妇若是没想到这层,他也会跑去落门聚一趟试试运气。
毕竟借助夏育这条大腿来刷声望,他都惦记了好久了。
有机会的话,怎么可能放过!
至于能不能请得动这个倔老头的话....
试一试嘛,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
万一要是成了.....
哈!夏育以后就是他华雄,日常挂在嘴上忽悠别人的招牌了!
咳咳!
是他华雄这辈子都会尊师重道,努力有所作为,对得起夏育的倾囊相授。
嗯,就是这个道理。
带着一肚子的不怀好意,华雄兴冲冲的赶到落门聚的渭水畔。恰好,夏育还是雷打不动的垂钓呢!
不过想想也对。
他都被朝廷贬为庶人和这把年纪了,家中又不愁吃穿的,不垂钓也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依照之前的默契,华雄将手中的酒坛子放下,又在地上划了个方圆一尺的圈子,拿起弓箭就演示一番落羽方寸的进展。
夏育面无表情,撇着眼睛看箭矢落入圆圈中,又不理不会的扭头回去,继续盯着水里的鱼漂。
不过呢,他很快又将脑袋转回来了。
“竖子!还留在此处作甚!”
他呵斥着,想赶走没有离去的华雄。
而华雄呢,微微低下头拱手作礼,声音幽幽:“夏司马,雄也得知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