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栀期细细的腕骨被男人修长手指攥住, 那触感仿佛无骨般的柔弱。
许久后,纪商鹤溢出薄唇的嗓音沙哑低沉,在这夜深人静里, 每个字都能让她听得极为清晰:“在国外,也未必教育的了纪开霁。”
——这是变相拒绝出国安排了, 还带着不容商量的地步。
沈栀期眼中的情绪慢慢淡掉,将自己手腕从男人指腹挣脱出来, 弯腰捡起地上的衣服,随便一披, 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去卫生间里洗澡。
等半个小时, 出现回到卧室的时候。
纪商鹤已经躺下了,床上的用品都被他换成新的,干净得都跟被漂白过一样,她看了下丢在床尾下的一堆被套枕头, 细长的指尖揉了揉眉心,隐忍着眼底的情绪, 在另一边安静躺下来。
许是夫妻夜话不愉快, 接下来谁也没有在出声。
主卧静得只能听得见呼吸声, 沈栀期抱着被子一角悄然无声的翻了个身,卷翘的眼睫抬起, 视线是落在了男人对着她的宽阔后背上。
她和纪商鹤也有过一段时间甜蜜的时候, 那时他还算个负责任的男人, 从得知她意外怀孕到举行婚礼, 都任由她提要求。
沈家要什么, 纪家就给什么。
甚至有一次, 她开玩笑说, 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姓沈。
纪商鹤深暗的眉目间看不出半点情绪起伏,亲手给她削了个苹果:“随你。”
沈栀期当时是动了真感情,她不止一次在心中憧憬着这场联姻的未来生活,她不想和他相敬如宾,而是要做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
如今憧憬的画面破碎得彻底,别说相敬如宾了,能不能继续做夫妻都不好说。
沈栀期满脑子想着这些事,与身边的男人同床异梦,一晚上都没睡好,直到第二天睁开眼时,窗外的光线已经大亮,抬头望去,主卧干净整洁的仿佛没有纪商鹤回来过的痕迹。
要不是腰间,隐隐还有点酸痛感提醒着她,沈栀期都要以为是自己做了梦。
继续在床上躺了片刻,她才收拾好复杂的心情起身,洗漱完第一件事便是去隔壁儿童房,显然有血脉压制他的父亲大人回家后,纪开霁小朋友就一改睡懒觉的习惯了。
沈栀期沿着楼梯走下去,看到纪商鹤一身商务西装站在客厅处,正扣着袖扣,而孩子穿着校服,规规矩矩地趴在茶几上整理着作业本。
见她出现,纪商鹤淡漠的说:“我送他去学校。”
纪开霁情绪明显地烦躁,又不敢表现出来,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去盯着沈栀期,巴巴盼着她一口回绝。
等了片刻,沈栀期只说了一句话:“路上开车慢点。”
纪开霁死心了,小脸蛋瞬间都蔫了过去。
沈栀期送这对父子出门,一身温柔的针织裙站在别墅门口,等逐渐地看不见车影了,才缓缓地转身走进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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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还是很美的吧?”
在车上,纪开霁趴在车窗看了会儿,又扬起脑袋,一脸讨好的献媚模样对着亲爹乐呵。
纪商鹤连个眼神都懒得搭理,不紧不慢地打开文件。
纪开霁早就习惯了被忽略,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纪商鹤亲生的,有可能不是,但是他肯定是沈栀期肚子里出来的,这点毋庸置疑。
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沉重的忧愁,好几次,纪开霁都躲在床底下怀疑小小的人生。
往坏点想,说不定亲爹另有其人,所以纪商鹤才会一副对待外面捡来儿子的态度来对待他,动不动就非打即骂的,跟对待小奴隶似的。
纪开霁想到这儿,就悲从心来,忍不住的羡慕姑姑家的两个小表弟。
如果他的爸爸是宋屿墨就好了,有钱又顾家,还从来不打人,也不骂人。对自己亲儿子就跟好兄弟一样,都是他投生的家庭羡慕不来的。
不能自己选择家庭,纪开霁只能认命。
尽管他非常不满意为什么纪商鹤是他亲爸,也得对纪商鹤这个大爷毕恭毕敬的,这年头谁还不是为了讨生活。
“爸,你这次回来什么时候走啊?”
纪开霁用漆黑的大眼睛萌萌地看着纪商鹤,心里盼着他出差就别回来了。
纪商鹤仿佛是猜到他心中所想,握着笔在文件下方签下字后,淡漠的嗓音终于给了他一次回应:“等你数学什么时候考了满分。”
纪开霁:“?”
在小书包里,他那数学十九分的卷,还整齐放着呢。
纪商鹤对儿子的容忍度显然已经压倒底线,他掀起眼皮,视线暗含警告地,扫向脸蛋愣愣的小家伙:“纪开霁:你要是敢废物,信不信我就真废了你。”
纪开霁先是小脸蛋憋得通红了一会儿,渐渐地又变白,最终连眼泪都巴拉啦的掉了下来。
“纪商鹤——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我承受得住,我是不是姑父的私生子啊,被放在你家养?”
纪商鹤脑门隐隐发青:“……”
……
沈栀期那边并不知道父子二人会在路上发生什么,当她折回餐厅的时候,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份礼物。
保姆在旁边羡慕的笑道:“这是先生早上放这里的,说是给太太您的礼物。”
沈栀期蹙了蹙眉,伸手打开了包装盒子。
里面是一款精致高雅的手链,浅蓝色的,是某个高奢品牌上市的新品,价格昂贵,是能入她这个设计师总监的眼。
沈栀期心里没啥感觉了,这五年来纪商鹤给她送遍了珠宝圈内的奢侈,每次在情人节生日,或者是他出差回来,都会备上一份礼物。
刚开始时,沈栀期是甜蜜的,满心欢喜地接受着礼物。
直到有一次,她无意间得知这些东西,都是纪商鹤身边的秘书准备之后,那种感觉,就像是被扇了几巴掌,恋爱脑愣是清醒了过来。
这些珠宝礼物都不是他准备的,有什么好幸福的。
沈栀期自身从事这个行业,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了。
她将手链随手送给保姆,说:“我记得下个月是你生日,这个当提前祝贺你生日快乐。”
保姆迟疑了下:“太太,这是先生送你的。”
“嗯。”沈栀期知道,还是送人了。
上午十一点半,她才出现在公司,此刻已经换了身复古的西装外套,内搭了件深绿色的长裙,布料服帖,衬得身姿几分纤瘦柔美。
而在办公室没一会儿,公司副总就亲自找了过来。
蒿思端了两杯咖啡进来,很快便有眼色地退出去。
近一个小时的谈话里,主要提到的都是总部那边改变主意,不让她调任工作。
沈栀期低着脸蛋,指尖轻轻磨着咖啡的边缘,被热气烫到,也跟毫无痛楚一般。
副总把该转达的意思都说得差不多,临走时,顿了几许,劝她道:“你丈夫和家族的根基都在北城,留在这里,总比到外面闯荡要舒服。”
沈栀期表面情绪不显,心底已经把纪商鹤骂上一百遍了。
昨晚睡前她才刚提起,这男人手脚倒是快的很,立刻就封杀了她的后路。
那股气是压着的,沈栀期送走了副总后,关上办公室门,转身去拿手机打电话给诸恺,一接通,声音极凉,开门见山地说:“我给你加酬劳到五百万,限期三个月内,你挖地三尺,都得给我找一个和纪商鹤有过往关系的女人出来。”
诸恺那边静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显得过于诡异了。
沈栀期心里有股不祥预感,正当她要挂断电话时,那边传来了过分熟悉的男人嗓音:“栀期。”
她狠狠闭上眼,不知什么时候后背已经有冷汗了。
纪商鹤的嗓音,昨晚还在她耳边低喘不已,如今冷漠至极地说:“你找来的私家侦探?”
“……”沈栀期无言以对,抿着淡色的唇。
纪商鹤说:“这蠢东西跟踪了我这么久,骗了你多少钱?”
电话那边,隐隐约约传来诸恺的动静,像是被封住了嘴巴,没办法正常说话。
纪商鹤面色寒冷地坐在地下车库里的椅子上,黑色衬衣纽扣解了半个,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结实冷白的手臂,似乎在漫不经心般擦拭着手指,对电话里不知声的沈栀期继续说:“是你请的人,那我便饶他一次。”
沈栀期眉心微跳,以她对这男人的了解,远不及这么好说话的。
果然,下一秒,纪商鹤的皮鞋踩在诸恺左腿上,口吻带着是不容置喙的强势:“废了他一条腿,当是教训。”
“纪商鹤!”
沈栀期忍不住出声了,情绪上下起伏着:“是我让诸恺跟踪你的,你别动他,我现在过来。”
倘若她执意装傻下去,诸恺怕是会被纪商鹤的一群人废了半条命。
沈栀期隐约是听家里提起过,早在纪棠没有被逼着嫁到宋家时,纪家被好几个豪门私下联合对付,公司的生意险些面临宣布破产,而纪商鹤上位后,他先是利用宋家的资源人脉,待重新站稳脚跟后,开始一个个收拾纪家的敌人。
那几个豪门,下场惨到往后数年,豪门没有人敢公然和纪商鹤为敌。
这个男人的手段,向来没有心软二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