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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虚实, 皆在这浊鉴之中。
只一眨眼,竟回到了两百年前,恰是凡间光肃历百七十年腊月十五的那一日,凡人们正在拜天帝、祈平安, 而天上众仙也齐聚一堂, 喜乐融融。
天门再度大敞, 身着银灰甲胄的天兵持着长戟在外把守着,一个个仙陆陆续续入了天门, 拱手相敬,互相道好。
天宴开始,那兽面鼓忽地被敲响, 咚的一声, 比之天雷还要沉闷, 似有镇邪除祟之效, 震得众仙心神清明,浊念尽退。
天女们彩袖一旋,衣袂扬起时,神光随袖划过天际,扯出了大片霞光。众仙推杯换盏,对着这万里神光将仙酿欢饮入腹。
其间, 渚幽看见了自己, 她正巧就坐在擎天巨树下, 双足未着鞋履,曳地的衣裙遮住了光裸的腿,腿上皎皎一片, 哪有什么魔纹。
身侧傍着的是一群鹊仙, 鹊仙们吵嚷嚷着, 还互相瞧不上眼,自说自话一般,一个个献宝一般慌忙将宝贝掏出来赠予她,直往她的面前凑。
那几个鹊仙说个不停,就像是化出了真身,叽叽喳喳闹哄哄的,还你推我攘,生怕被挤出人群。
渚幽怔了一下,忽地知晓为何入了魔域后,她总喜欢将那些娇俏玲珑的侍女留在身侧,还以为心中早已放下,没想来……她竟一直未忘天宫种种。
并非释怀,而是暗埋于心,除非降灵丝从识海拔出,否则过了多久也皆会如此。
她定定看着,看自己坐在那擎天巨树下,心中似无挂虑,好生自在。
长应的掌心仍贴在她的后背上,她就像是没了魂一样,被推一下便走一步。
“走了。”长应低声在她耳边道。
渚幽转向另一处,慢腾腾地走了几步,她眼眸一转,竟见到了云铄和灵胭,正是凤主与他的妻。
她紧闭的唇略微一动,静默无声地嚼起了这两个名字,本以为再见会满心愤懑,没想到竟只是觉得不甘。
云铄虽是凤主,可在其妻面前却显得唯唯诺诺的,好似灵胭才是掌职之仙。他着一身蓝衣,明明岁数已有千年,可却仍是个书生模样。他身边站着的身影也格外熟悉,不正是……璟夷么。
璟夷那时还是懵懵懂懂的,似是能任人欺负一般,一双凤目也并不灵动,木僵地站着动也不动,似乎未听见灵胭那怒火朝天的训话。
此情此景两百年前并不少见,灵胭身着一袭红裳,看相貌本是娇艳的,可偏偏她皱着了眉头,神色也肃寒至极,每说一句话,璟夷便要木讷懵懂地颤上一颤。
灵胭手上执着鞭,虽未甩出,可捏着鞭柄的手用力到泛白,似是忍无可忍了。她道:“让你莫要出来,你怎么就不听,出来还跟失了神智一般,比凡间的牛羊还要鲁莽,一个劲直往仙长身上撞,若是撞出个好歹,你还能把自己赔出去不成?”
渚幽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道那自然不成,那时璟夷什么都不懂,赔出去怕还是会被退回来。
璟夷果真闷声不语,低着头听灵胭训她,也不知反驳,呆愣愣的像只木头雕成的鸟,魂魄不齐便是这般。
云铄叹了一声,伸手将璟夷往自己身边揽,明明是凤族之主,可说起话来却没半分威严,对着自己的妻柔声道:“你也知她神魂不全,还盼她能像渚幽那般聪慧懂事?”
他说得极轻,可这话一字不落地钻了渚幽的耳中,渚幽眉头一皱,觉得又荒唐又陌生。
两百来年,细一回想,竟像是在昨日。
那时她在云铄口中,还是个聪慧懂事的,可没过多久,就成了凤族之耻,成了天界不能容的孽障。
她至今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渚幽满心苦楚,心尖似是要被酸水泡化了。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云铄将璟夷护在身后,耳边又是灵胭的怒斥声,胸口好像被捅了一刀,那一刀捅得实狠,直穿过她的后背,令她胸背钻风,拔凉一片。
可不管灵胭如何怒骂,云铄又如何偏袒,璟夷脸上始终无甚神情,她呆愣愣地抬眼,一会便左顾右盼起来,似是被别的物事给吸引了注意。
灵胭骂累了,挥挥手将侍女招了过来,冷声道:“将她带回丹穴山,这几日莫要让她上九天来,省得叫我看见了又得心烦。”
“她要什么便给她什么,若有要事,速速禀报。”云铄在边上仔仔细细地叮嘱。
侍女低头应声,连忙挽起璟夷的胳膊,将她往这宴场外带。
周遭众仙方才见状纷纷回避,如今看见灵胭面色和缓了一些,这才走过来敬了一杯仙酿,谁也未提这凤族小女儿神魂不全之事。
渚幽悬在神光下,周身灼热一片,头顶忽落下一片阴影,登时如受荫蔽,渐生清凉。她仰头便见长应将手遮在了她的发顶,明明五指纤细,掌心单薄,却偏偏将这一小片天日给她遮了。
长应那贴在她后背的手一推,她又往前踱出了一步,不咸不淡地说:“你要什么,我也能给你什么,凤族能给的,还远不如我多。”
渚幽心说可不是么,自小就能陪床,成了九天神尊后,连天界圣物都容她拿走,凤族还真不能及。
她头一摇,说道:“免了,给多了我日后怕是还不回去。”
“何须你还。”长应将她一推。
渚幽紧盯着璟夷的身影,想知道她会到哪儿去,被长应这么一推,她便抬步跟了过去。
侍女牵着璟夷,正不紧不慢地往回走。
璟夷明明已是少女模样,心智却如同稚儿,走时左顾右盼,似是对什么都格外好奇,却偏偏脸上腾不出半点神色。她这也瞧瞧,那也看看,眼珠子木楞地转着,像个被人牵着走的躯壳。
侍女也未催促她,只小声道:“莫要走太快了。”
可璟夷那步子却越迈越宽,气息也越来越急,似是在找什么东西一般,走着走着,便将那宴场抛在身后,环顾四周,身边除了这侍女竟再无旁人。
侍女连忙拽了她一下,怯怯道:“主子走太远了,一会凤主又该生气了。”
璟夷平日里总是呆着一张脸,此时她闻声竟猛地回头,眼神凶戾得似是要吃人一般,那侍女忽地被吓得撒了手。
侍女松开手,忙不迭退了半步,她仓皇抬头,见璟夷一脸烦闷,气息还甚是急促,似是要疯了一般,登时不敢再挽上去,小心翼翼唤了一声:“主子?”
没想到璟夷竟转身就跑,跑得发丝凌乱,险些连鞋都掉了。
侍女本想追上去,不料平日里走起路来慢慢吞吞的主子竟如脚下生风,一会便让她寻不着影。她忙将手腕一抬,一根系在腕上的银丝骤现,那银丝却轻飘飘地垂了下来,另一端断口不齐,分明是被挣裂了。
渚幽站在飞檐之上,她本想移步追上,可长应却未推她,她急不可耐,不知怎的竟心慌如焚,气息似也跟着璟夷急了起来。
她总觉得璟夷这举动甚是古怪,故而内心惶惶不安,好似遮了她许久的云雾终于要被拨开了。
天穹上神光被长应只手遮住,覆在身上的热意尽褪。一时间,她竟浑身寒凉,心突突直跳。
渚幽心道,她要跟上前去。思及此处,她被长应推了一下,浑身一个激灵。
长应朝她耳畔倾近,刻意压低的声音又沙又柔,好似翎羽在她心头搔动。
随即,抵在她后背的那手掌略微用力,她才得以迈开双足,紧随璟夷的身影而去。
长应的气息落在她的耳边,莫名似裹挟着点儿海畔该有的湿润。
“去,跟上她。”
渚幽踱步在天,垂眼望见璟夷神色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着,嘴还一张一合,似在念叨什么。
可周遭无人同她说话,她莫非是在自言自语?
璟夷抖着唇,嘴唇翕动不停,手还无措地捻起了衣摆,局促地放缓了脚步。
“你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吗,百年前你带着我去了华承宗,在那凡人的识海里见到了什么,你可还记得?”长应循循善诱一般,慢腾腾地说着话。
渚幽本已要将那件事忘了,在被长应提点了一下后,她才顿时回想起在周熹照识海中所见幕幕。
识海中,周熹照硬闯了神化山,想将他那奄奄一息的徒弟带出去,可没想到他那弟子却遇上了一个魔,那魔……要了他弟子的性命,而周熹照也因此身负重伤,还入了魔。
然而她入周熹照的识海时,识海中那一缕灵丝满是豁口,残缺不齐,叫她看不清那魔的模样,连声音也听得不甚清晰。
“你在暗指什么,难道你也入了周熹照的识海?你是不是早就知晓,那对周熹照和他弟子下狠手的人是谁了?”渚幽抬手捂住了胸口,这颗狂跳的心险些令她气息不畅。
“你且跟着细看。”长应未答,又将她推了一下,迫使她不得不跟上了璟夷的脚步。
只见璟夷也似是被人推攘一般,竟悄悄下了凡间,她走的是一条险境,是堕仙被贬下凡时需经之道边上的一条未被封死的小径。
这日忘忧沟的管守松懈,正巧又是喜事当头,故而璟夷轻易便穿过了那窄径,从九天上一跌而落,从厚重的云中一穿而过。
堕仙被贬下凡,自然是要被剔去神力、化去修为,变得与凡人无异,这才叫被贬。
而那窄径虽比不上忘忧沟,但穿过时,璟夷的灵相不免受其压制,一身本就不甚高深的修为也被镇住了。
她双臂摆动着,看似想惊声叫起,却硬是将喊叫咽入了喉中。她修为甚低,还连飞也不会飞,似只初生的稚鸟一般扑腾了两下,流星般直砸入凡尘。
眼看着近要及地,她才被吓得啊啊叫唤,面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惧怕。
令渚幽疑惑不解的是,璟夷为何不走天门,偏偏要择此险境下凡,而她……又怎会知晓那堕凡的仙道上竟会有那么一道窄径。
璟夷明明连天门都未出过,又怎会忽然起下凡的心思,那在她耳边说话的究竟是谁?
凡间光肃历百七十年,腊月十五。
这日子当头一棒,砸得渚幽霍然明了,云开而得以观天。
那日潜入了神化山还伤了周熹照及他徒弟的,兴许还真是璟夷。
渚幽只知她在历劫之时,璟夷将手探入了她的劫火之中,不料竟还有这么个故事。
在璟夷坠下凡间的时候,长应也摁住了她的肩头,她不得不踏着这风梯步步朝下,周遭云雾缭绕,不过片刻便见群山峻岭拔地而起,蜿蜒盘曲,山上花白一片,瞧不见丁点葱郁苍翠。
是淞灵城。
入目雪峦绵延,百里冰封,可不久是淞灵城吗。
璟夷未跌在地,险些要粉身碎骨时,才展出了一对双翼,那双翼生硬地挥动着,硬是将她的身躯吊在半空中,好让她不至于摔得太惨。
她举起双臂抱头,周身颤得厉害,所幸周遭呼啸的风声是轻了点儿,她跌得也慢上了一些,咚一声便挂在了崖壁上。
璟夷一动不动,眼珠子慢腾腾地转上了一转,过了一阵忽地捂住了双耳,似是有人在她耳边念叨不休。
可除她以外,再无别人能听见。
渚幽扶风而下,倚在峭壁横生的树枝上,一头银发随风飘扬着,同这琼花山雪一样白。
白得素净,哪有半点像魔。
“你说她会去哪儿?”长应扣着她的肩,那龙爪摁得甚紧,将她的皮肉掐得生疼。
渚幽已然猜到,她抬起手,想将长应的龙爪挪开,却被拨开了手。
长应垂目看她,说道:“你怎又要将我推开。”
渚幽朝她那龙爪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闷声道了声“疼。”她也不知道这龙怎么又委屈上了。
长应这才松了半分力,面色冷淡的朝璟夷睨去。
挂在山壁上的璟夷动了动,从山壁上落了下来,这一回落得稳当,将灵力环在身侧,鞋尖一点便落了个稳。
她眸光木楞,又惶恐万分,唇张合着道:“莫要再说了。”
长应推着渚幽跟上前去,跟得着实紧。
只见璟夷隐匿了身形,径直穿过了华承宗的山门,随后凌身而去,似有人在给她指明道路一般,她竟连弯路也未走,轻而易举便找到了那一方寒潭。
寒潭冰化,正是神化山山门大开之时。
她投入寒潭之中,潭面上登时开出了数朵银白水花,那花方开出来便萎了。
渚幽又投了一次寒潭,上次入山之时,长应是盘在她手上的,如今却是她被长应推着走。
璟夷潜入水中,寻见了紧闭的冰壁,抬手便将那合拢的冰壁劈了个粉碎,双臂一挥便钻入了裂缝之中,周身湿漉漉地爬上了雪岸。
大雪封山,重峦皆白,风饕呼号。
岸上,璟夷一骨碌站起身,抬手又捂住了双耳,越发地烦闷不安,自言自语一般厉声呵斥道:“你休想乱我心绪,我学艺不精,是因为我自幼缺魄少魂,但我生来便是九天神裔,就算境界不比天上诸位神君,但并非你口中一无是处的墙上泥皮!”
“你才是那金漆饭桶,我不是,我不是!”
“他们何时嫌厌我了,你休得胡言,你胆敢再多说一句,我便在此要了你的命。”
“我怎么不敢杀你,我、我……”
璟夷在逆着风雪在这荒原上踱步,她原本木讷的眸光越来越狠厉,似是揣了满腹怨气。她稍一顿步,猛地倒吸了一口寒气,胸膛起伏不已,似是被逼急了一般,垂在身侧双手缓缓拢起,骨头咯噔响着,“我要杀你,我这便杀你!”
“她到底在同谁说话,她要杀谁?”渚幽本欲倾身而下,好朝璟夷靠近一些,看看是不是真有人在同她说话。
可她方要俯身时,胸前却横过了长应的一条胳膊,长应扣住了她的肩,她猝然一顿,撞上了长应的胸膛。
一片柔软,她后背酥麻,好似撞上了一池春水。
哗啦一声,是她心潮涌动。
“且跟上前,你便能知晓。”长应附在她耳边,淡声道。
只见璟夷已被激怒,可却不像长应当时在山中那般,化出龙形硬生生将这万里冰原砸出数道万仞险壁。
璟夷神色古怪地低语着:“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缓步走着,仰头朝远处的雪顶望去,倏然凌身顿在了山头。鞋尖一碾,雪下深埋的一块磐石顿时震了出来,顿时那石崩裂如屑。
好似牵一发而动全身,明明只这石头碎裂,却连整座山都在摇晃。
刹那间,神化山轰隆作响,山上山下皆震颤不停,雪地上忽裂出了数道黢黑蜿蜒的沟壑,站在山上往下俯瞰,能瞧见一片绝谷穷崖。
璟夷掠了下去,只见一个凡人被连累得跌下深谷。可她惶惶不安,根本不想施出援手,眼睁睁看那凡人跌了个头破血流。
她落入这沟壑之中,眼眸一抬,瞳仁骤然一缩,竟瞧见了一团乌黑的魔气,那魔气中如有千百只手挣扎着抓出。
渚幽竟觉可笑,没想到得知此事后,竟平静如斯。
随后幕幕便如她先前在周熹照识海中所见,分毫无差。
那凡人道璟夷是魔,璟夷怒极出手,不料这沟壑中的魔气竟为她所用,将凡人双腿噬得只剩森森白骨。
璟夷不知受何人驱使,虽捂着双耳一副不愿听的样子,却还是将手探入魔门之中,随后她仓皇收手,连忙凌身离了神化山,回到了天宫之上。
“你可有看出,是何人在将她怂恿煽惑?”长应问道。
渚幽沉默了许久,自始至终,她未看见璟夷身边有过什么古怪之人,璟夷捂起双耳时,身侧灵力也未见波动,分明不是有人向她传了心音。
她骤然明朗,“是……她的心魔。”
“不。”长应靠近了些许,压低声音道:“是她的魔魂。”
渚幽登时愣住。
肩头一紧,长应又带她迎天而上,只见璟夷回了天宫后虽装作无事发生,可身侧无人时却惶惶不安,战战巍巍,更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在她历火劫之时,将手探入了她的劫火之中。
劫火熊熊燃着,那火一燎,璟夷那手便血肉尽褪,那些血肉化在劫火中,竟成了黢黑魔烟,蒙上了她睁着的双目。
登时,渚幽瞧见劫火中的自己双目迷蒙,茫然不知所措,就连燃心木被取了也不知道。
竟是……这般。
“你如今可清楚了?”长应在她耳边问道。
渚幽能不清楚么,她轻呵了一声,又循着璟夷的背影看去,只见这鸟得了燃心木后,惴惴不安地离开,还将手浸入了仙池之中,好让手臂痊愈如初。
而她……她渡劫不成,境界反跌,就连双目也如同钝废。
眼下璟夷哪还有半点木讷懵懂,分明早将一切算计好了,取到了燃心木后,她虽未立即用上,可恶事已做,心头埋下了恶念,同先前判若两人。
渚幽面无表情地看着,又见璟夷邀自她去了一趟丹穴山,她双目蒙雾,又方历了火劫,本是虚弱不堪,经璟夷软磨硬泡一番,还是任她讨了自己一根翎羽。她什么也看不见,被灵力缠了脚跌下了刀削陡壁,身骨如散,头昏得更是连眼前万物的轮廓也瞧不清。
明明坠落陡崖的是她,可被架上斩仙台的仍是她,有人道从她身上搜出了古神化身,她看不见,不知那化身究竟长何模样。
更不知,是璟夷何时塞给她的。
“古神已化形,但神智未凝,她此举虽未犯弑神之罪,却危及天界,恐心魔已生,必得严惩!”
两百年前的她什么也不知,可如今却看得一清二楚,那古神化身是颗蛋,那蛋还长得好生漂亮,分明……是长应啊。
身后那用手抵着她后背的长应默不作声,只是缓缓将手抬起,素白的五指轻飘飘地撘在她的肩头。
“是你。”渚幽道。
长应这才开口:“我那时并不知晓。”
这哪是因缘巧合,分明因果环环相扣,死死缠绕,在她俩身上打了个死结。
而璟夷魂魄未齐,识海浑浊,便是这一尾翎羽和那古神化身,定了她的罪。
斩仙台上,神女陡然入魔,风云变色,魔气肆虐狂飞,众鸟齐唳。
无人拦她,无人追她,这斩仙台上观刑的仙眼睁睁看她堕入了魔域。那身怀魔魂的璟夷却是悄悄渡了火劫,她的梧桐木被劫火烧得连灰烬也不剩,硬是连半块燃心木也未余下,她眸中尽是阴霾,将先前窃来的那一根取了出来。
璟夷指尖一动,依旧施不出凤凰火,连个火星子也未燃起来。
她自言自语般道:“我知晓,不能让旁人看出我渡劫渡了个空,若是凤主有所察觉,这燃心木顺理成章就成了我的,若是无人问及,它……便是渚幽赠我的。”
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燃心木,低着声说:“不错,渚幽送我的好木头。”
渚幽嗤笑了一声,喃喃自语道:“原来我才是榆木。”她心觉悲凄,无尽怫郁结在心头,怒不能盛,没想到她要寻的那一魂和害她的,竟是同一人。
长应捏起她的肩,蓦地贴上前来,两滴心头血像是被串在了一块。
渚幽本怫郁难平,被她这么半搂半抱的,竟平静了些许。
先前被唤下凡间的天兵,及那诛邪神君和芝英仙,连带着芒风和璟夷都被卷入了浊鉴之中,将两百余年前的种种皆看进了眼中。
众仙还未回过神,便觉一阵天旋地转,魂魄被震回了躯壳之中,一眨眼,已是在浊鉴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