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空中仙人悠远淡缓的传道声停了, 下方的众多修士仍深深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直到一声鹰唳划破半空,修士们方才回过神来, 只是双眼依旧恍惚,神思飘摇地回味着。
停顿了会儿,随着有几人带头,端坐旷野的一众修士才终于清醒, 高声道谢。
“前辈仁德好施, 晚辈受教了!”
“不过半日的功夫, 却感觉几十年的修行都难以比上。”
“唉,现在的修真界的确浮躁,没办法, 人太多了, 什么都要争, 一心追求修为,偏移了求道的真谛。情非得已又无可奈何。”
人群疏散,许多人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一个个装好笔记,迫不及待准备回去整理了。
而这时,原本转身欲走的曲漾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停步回头:“薛聆羽。”
“我记得你托我帮忙找个人?”
这个人必定是楚骁。
人们听到动静, 又放慢了脚步,或是将屁股挪了回去。楚骁在太微秘境失踪数日, 魂灯还燃着, 偏偏玄翊剑尊和相熟的元婴期祖师都占卜推算不出来。
他们想看看, 这位可与天道沟通, 即将飞升的大能究竟能不能将人的所在推算出来, 楚骁又到底是去了哪里。
曲漾的身形降到“薛聆羽”身旁,瞧见自己的分.身焦急点头,淡声应了:“老夫自然是记得的,现下也会帮你。你以前的师弟,是叫楚骁对吧?”
听见他同意了,玄翊剑尊、陆流涵、林疏等人不远不近地望着。
“我这儿有他以前把玩过的书籍,您可以循着这上边的气息找到他人。”
众目睽睽之下,“薛聆羽”手掌一翻,一本书籍熟悉的封面露了出来,他意识到什么,连忙抬手遮掩。
修真之人五感极好,众人已然望见那是什么了,表情出现裂痕。
赫然是那日楚骁从洒扫弟子手里夺来,还未归还的《天衍诀》。
他们看着曲漾将书接过,却是面色如常,心内感叹能飞升的前辈心境就是不一样,人家的胸襟包容万象的旷远,不跟他们似的,连这点儿太监文学都容纳不了。
一举一动,都让人羞愧。
曲漾施了法诀,一点柔光蕴在了《天衍诀》上,随着他手上一挥,柔光大盛,在半空中铺陈开来,汇成一幅画面。
地牢阴森暗沉,从一口小窗可见有轮血月当空,因着距离拉远缩得很小,地面上楚骁被锁链捆缚着,浑身上下都是被鞭打过的伤痕,血迹染红了破烂衣衫。
他身前,帝姬冷笑着执鞭问审,在众人抬眼吃惊观望的时候,又高高扬手抽了一鞭。
“啊!”
画面中的惨叫与现场的惊呼掺和在了一起。
“他怎么跑到魔域去了?”
“这是……魔族的帝姬!”
“你们看清了吗?楚骁身上有黑气缠绕,尤其是被鞭打后更为浓郁了,那是心魔啊!”
陆流涵落泪啜泣,心疼得不能自已,玄翊剑尊面露不忍,林疏等人惊诧又后怕。
他们望向曲漾,只见那位慈悲为怀的仙人果然皱了皱眉,思忖片刻后手影翻飞。
幽光闪烁,强盛的气息漫卷平野,众人不自觉屏息。
待仙人动作停了,方圆三里的平野都被阵法罩住,曲漾负手沉声道:“人命危在旦夕。这是传送大阵,可以直通魔宫,我们赶快前去搭救,如有不愿前往的,直接退出便是。”
修为低微的弟子退了出去,其余人大多留下了。
倒不是闲的,他们也有几分考量,哪怕是不能学得一招半式,见识见识也好,至少是知道了今后的修行方向。
片刻之后,随着一声“阵启”,华光流转又消逝,上千修士的同一时间身影消失不见。
旷野微风和畅,找不到人停靠了。
魔宫地牢。
帝姬舞鞭抽得累了,靠在椅上休息,冷眼吩咐狱卒代劳。
“本宫不信他嘴真有那么牢,继续打!”
“一刻钟后要是还死鸭子嘴硬,直接上三□□刑!”
楚骁已经从一脸的忍辱负重,转到奄奄一息,这种危机时刻他自然是呼叫了系统的,可也许是还没有往鬼门关里踏出半脚,系统始终没有发声。
和大师兄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过了,陈天元恐怕已经放弃他了。
暗骂一声,楚骁在心底暗暗祈祷,希望师父他老人家赶快前来接应。
抽打的疼痛落到身上,沾了辣椒水的鞭子将躯体打得皮开肉绽,辣水无孔不入地钻进伤口,又将麻木的神经刺激了个遍。
而楚骁惨声痛呼的同时,竟然希望这样的痛苦能够保持长一点,再长一点。
抽鞭子已经痛苦到这种地步了,他实在没有勇气去承受狱卒听了都骇然色变的三□□刑。
痛苦的时光说短也短,说长也长,一刻钟的鞭子抽完,楚骁整个人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趴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
腿被人扯住,拖在地上前行,伤口在地面摩擦,楚骁痛苦地连昏迷都无法做到,眼睁睁看自己逼近了样式各异的一排排刑具前。
我不要死,我还没活够呢,上一世因为系统大富大贵顺风顺水,这辈子也理应修为绝顶白日飞升。
师父,师父你听见了吗?快来救救徒儿啊!
“嘿嘿,这第一道刑……”
狱卒笑容丑丑地将刑具拿来,边介绍边把刑具打开,让楚骁愈发绝望。
但这时,也许是师父终于听到了他的心声,偌大的地牢墙壁剧烈摇晃,如同地震。
帝姬从椅上摔了下来,狱卒直接摔了个狗啃泥。
而楚骁,他险些直直撞到刀状的刑具上,额头抵着刑具,却是热泪盈眶。
地牢刀枪不入的墙皮像是纸糊的,被人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只剩一层地面。
侍卫还来不及跑到帝姬跟前,随着墙皮被掀开,铺天盖地的正道修士已然出现在了眼前。
七彩流光耀目,足蹑流光的修士鹤发童颜,威压恐怖,淡淡向下俯视。
他身侧的修士一袭白衣,俊朗温润,修竹般内敛。
还有玄翊剑尊、陆流涵、林疏、萧厉、玄清祖师……都是修真界有头有脸的人物。
楚骁惊喜解脱的同时,又有种“哀莫大于社死”的颓丧。
总算是得救了,可师父呢?他为什么没有来?反而是这个在留影石中见过的隐世剑修来了,不过这位剑修腰上的玉牌似乎有点眼熟……
楚骁猛地瞪大一双血丝密布的眼,用尽全力,手指蜷曲着指向曲漾:“你……你是……”
曲漾微微一笑,传音给他:“徒儿受苦,本尊乘七彩祥云,率上千正道修士前来营救你了。”
“不过是换了副装扮,怎么,不认识师父了?”
“噗!”
一口老血飞流直下,楚骁宛如濒死之人,瞪着眼喘不过气。
陆流涵一看便心疼了,却被“薛聆羽”拦住了去路:“帝姬还在,危险。”
她只得勉强放弃,望向帝姬的眼神淬了血,恨意浓稠。
阿骁被摧残得半死,都是这个女人做的。
帝姬站起身,感受到数十道元婴祖师的气息,尤以中间那鹤发童颜的剑修最为强劲,她忌惮地打量着,并不敢妄动。
“不知前辈到我魔宫地牢肆意拆毁,所为何事?”
曲漾抬手,一股吸力从掌心迸发,楚骁不受控制地飞到空中,被陆流涵拖着脑袋喂丹药。
“这是剑朝宗的弟子,老夫过来便是为了讨要他。”
嘴上说着讨要,行动上可全然是专断的做派。
人没了,帝姬暗恨:“前辈,我知道,到了您这种程度已经不讲究什么妖邪人魔了,所作所为只求一个善字。”
曲漾微微挑眉,这位帝姬倒是耐得住气,这种时候还讲究话术,先是把他地位捧高,接下来揭发楚骁的恶行也就顺理成章。
果然,她一指楚骁,厉声道:“可是这位正道修士并非什么正人君子,到我魔宫作客多日,竟然盗走了宝库当中的千年沉心草!前辈,您要为这样的人伸张正义,讨还莫须有的公道吗?”
曲漾的视线落到楚骁身上,对上一双恨惧交加的眼睛,他低低笑了一声:“这就有点儿难办了。”
“玄翊剑尊,你的徒弟你最是明白。你来问个清楚吧,千万别让老夫难办。”
曲漾轻飘飘地将皮球踢了过去,上千道视线之下,直让玄翊剑尊下不来台。
这位剑尊自己非要解救徒弟,临了因为徒弟品行不端,让他难办,哪有这种好事?
玄翊剑尊脸色一白,心脏鼓动得厉害,咬牙道:“是晚辈教徒无方,让前辈见笑了。”
曲漾没接话,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真真应了那句“见笑”。
玄翊剑尊又硬着头皮问:“楚骁,你当真是偷了魔宫的千年沉心草?”
“咳,徒儿没有。”楚骁咳嗽着虚弱应声,嘴角流出的血迹被陆流涵拿手帕抹掉。
曲漾掀了掀眼皮,嗤笑一声:“儿戏。”
玄翊剑尊彻底讨了个没脸,僵僵站在那里下不来台,索性狠心道:“你……你立下生死誓,由天道评断。”
楚骁拼命地咳嗽,随着哇一口血又吐出来,他适时的白眼一翻,晕过去了。
众人眼神微妙,曲漾笑中含着调侃,都让玄翊剑尊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烧。
玄清祖师在他旁边连声叹气:“我就知道这楚骁不是个好的,看看都把你给坑成什么样了。”
“要我说,这水不好趟,他也压根儿没把你当师尊,你别管他了!”
玄翊剑尊犹豫不定,下方的帝姬又开始催了:“这位剑尊,你可是问好了?令徒这是默认盗我魔宫千年沉心草了?”
陆流涵捧着楚骁苍白的脸,泪止不住的流,闻言终于忍不住了,恨声道:“他说了没有盗就是没有盗!阿骁怎么会做那种卑劣的事?”
随即,“薛聆羽”也跟着附和:“我也相信楚师弟绝不是做出这等事的人,不如这样吧,前辈。”
互相换了个眼神,鹤发童颜的老者缓声道:“老夫的搜魂术不会对灵魂造成损伤,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陆小姐,你将他扶到我跟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