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隐世剑修, 玄翊剑尊也知道,甚至不止是知道,他这次过来, 也主要是为了这位老前辈。
有了那样一位大能造势,万福拍卖会的千年大庆如今还为人所津津乐道, 慕名前去观看剑痕的人不少,拍卖场前的门槛换了好几座。
而万福商会也十分识趣,得知隐世剑修要在此处讲道,又帮忙宣传了一波。
得了消息, 不光是他, 许多元婴期的祖师都被惊动, 纷纷赶来围观。
陆流涵没有夸大其词,薛聆羽竟然真的和那位剑修老前辈相识。
而且看样子,分明是彼此十分相熟, 或者说在他老人家跟前颇有些脸面, 不然也不敢说出这样的话来。
玄翊剑尊不由惊疑不定。
经过几年的沉淀,他心底的芥蒂消了大半, 未出关前还想着要拉这个被心魔所困的前弟子一把, 也原以为薛聆羽脱离了他门下,本就跌入谷底的生活会更加不如意。
没想到这会儿见到人了, 薛聆羽居然越来越洒脱超俗,风轻云淡的骄傲耀眼, 比之从前更盛。
缓了许久的神,玄翊剑尊心绪复杂地开口:“楚骁的事……真是有劳你了。”
在他的固有印象里,楚骁和薛聆羽一直是因为陆流涵关系僵化的。眼下楚骁遇难, 薛聆羽却比谁都能豁出去, 拿出自己和剑修的人情来帮忙。玄翊剑尊莫名胸闷。
面前两人的纠结与复杂, 曲漾看在眼里,却并不在意,迟来的懊悔比草轻贱,况且也只有楚骁不在旁边,两人才会对薛聆羽产生一些愧疚。
已经下完套,曲漾也懒得再看两人的反应,准备溜了。
正巧这时有人在不远处喊他:“薛道友!”
赶在两人出声之前,曲漾抱拳笑道:“失陪了。”
林疏和萧厉还记得曲漾答应过的,等出了秘境带他们前去拜会隐世剑修老前辈。
他们领完奖励,看到曲漾被玄翊剑尊和陆流涵绊住,不知要磨蹭多久,不禁急了,这才出言呼唤。
“放心吧二位,没忘的。”曲漾快步走来,朝两人笑笑,看得林疏萧厉不好意思地挠头。
接着三人召出一口飞剑,流星般划过天际,徒留下仰着脖子张望的人在下边议论纷纷。
“唉,真羡慕林疏萧厉,居然能够被引荐到那位老前辈跟前。”
“最应该嫉妒的不是薛聆羽么?我要是能有老前辈跟他的传承,嘿嘿,这次秘境的魁首可不就是我了?”
“谁不是呢!”
“等等等等,明日那位剑修讲道,岂不是与玄清祖师冲突了?”
“害!看什么玄清祖师呀,这老头年年开讲坛,传授欲旺得很,还能再讲几百年呢,什么时候去听都行。那位剑修可能明日讲完道就直接白日飞升了,你上哪儿寻人去?怕是要捧着效果大损的留影石哭到眼睛肿成核桃。”
“就是这个理!”
“兄弟你说什么大实话?”
“还在人丹阳宗的地盘呢,都低调点。玄清老头儿不是一般的记仇,被人打了小报告有你们受的。”
那日隐世剑修对林疏两人说了什么,旁人无法知道,只看到两人直到傍晚才回到丹阳宗的客居,神色都是平静的,让人无法从中判断出究竟是受了何种益处。
翌日。
晨光遍洒大地,丹阳宗十里之外,有人悬空盘坐,他鹤发童颜,一袭青衫落拓,不落尘俗。
曲漾阖眸打坐,听着0641说起那边的进程,算算时间倒是刚刚好,唇角抿出浅淡笑意。
隐世剑修高居天上,底下是许多前来听道求教的修士,从高空远望,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密密麻麻如同一窝蚂蚁,且不断有人流汇入。
不论是此次进入秘境的修士,还是金丹期的真人,又或是在各地能够搅风搅雨的元婴期祖师,在这时都乖巧地坐在下方等待讲道开始。
——千万年来,能够一剑破空的唯有这一位,除非有人活腻了才敢造次。
时候差不多了,曲漾掀开眼皮,向下扫了一眼,苍老的声音传遍每个人的耳朵:“讲道之前,老夫有几句话要说。”
“老夫的剑之所以能够破开苍穹,是因为与天道沟通,剑意突破此方天地桎梏,此为绝学,为免引起修真界大乱,之后盖不外传了。”
这话一出,底下一片哗然,他直接否定了绝大多数人的来意,不符他们的预期,自然有人心生不满。
“肃静。”
分明这两字是被漫不经心地缓缓吐出,底下数千修士却一个都不敢再开口了。
“之前我曾点化过几位有缘人,留下了些传承,今日将全部收回。即便是以同样的剑意再挥剑,没有天道承认,是无法有先前那般大的毁灭性了。”
“不过老夫收纳在传承内的一些剑道理解,也足够你们获益了。”
此话一出,许多知情人看了眼“薛聆羽”,有人心底松了口气,也有人收起了见不得光的主意。
这些人心念一转,又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被天上的剑修勾着走,一个个倒是真的老实起来。
曲漾又道:“那么接下来,老夫浅显讲一下关于道的追求,也算是在飞升之前为修真界做一桩善事,希望有人能够因此受益,道途更为坚定。”
“诸位听好了。”
他在这边不疾不徐讲得引人入胜,丹阳宗内却是一片低气压。
玄清祖师在台上端坐许久,眼前除了自己的亲传弟子,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真是岂有此理!老头气得脸红脖子粗。
不就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隐世剑修吗?土路子出身讲过道吗?能有久经讲坛的他讲得好吗?
这一届的小辈,未免太过张狂了!
他倒要看看,那位剑修究竟能讲出个什么东西来。
玄清祖师飞身上剑,没一会儿抵达了镇外的旷野,察觉到不少元婴修士的气息,怒火一滞,悄声来到下方的玄翊剑尊身旁。
“弟弟?”他传音。
玄翊剑尊敷衍应一声,头也不抬地下笔如飞。
玄清祖师一双三角眼瞪大,四处望望,来到这里的三十多位叫得上名号的元婴祖师竟然都在记笔记!
那虔诚而认真的模样,如果不是通身修为,还真让人误以为是初出茅庐的小弟子了。
这……这是种蛊现场吧?
玄清祖师一脸不可置信,他木头般坐着不动,被玄翊剑尊皱着眉头揪了一下:“别愣着,该记笔记了。”
“……”行!听!我倒要看看到底有什么魔力,让你们失魂夺魄地为之狂热。
平缓淡然的嗓音从天际飘来,颇为飘渺:“世人寻道,为求长生,为凌驾众生,为求执念顿消,为求消困解惑……不必因着踏上修途的功利抨击于人或是自卑自愧,不论是因何踏上寻道之途,皆可通向了悟飞升。”
“道之真谛,依我看来,莫过于时空轮回……”
这一刻的曲漾心境格外平静,他引经据典又条理清晰地道出自己的理解。
其实对于快穿者来说,也是如此。
飞升是成神,对时间、空间、轮回的理解完全即是得道,系统面板上的数据是修为。
有些快穿者终其一生,都只为“修为”庸碌,一批接一批陨落在了小世界。
而迄今为止,时空管理局中掌握时空之力的,唯有主神和曲漾两人,站在快穿者金字塔顶端对峙而立。
曲漾再次阖眸,觉得这个比喻分外恰当,他心底隐隐产生些许明悟,全部心神都跟着沉浸其中。
底下绵延不绝的人流静默无言,天地间只有风吹草叶的沙沙声。
这边一片安静平和,遥远的魔宫里却是动荡剧烈,一队又一队的魔族侍卫进入宝库搜查,其余魔族在外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我方才看到是往那个方向去了,随我来!”
“你们去二层!快找!”
“帝姬说了要抓活的打入地牢!别失手将人杀死了!”
帝姬一脸怒容地等候在外,准备守株待兔。
她流连草丛数十载,从来快活肆意,没想到这次在阴沟里翻了船。
今早天还未亮,有刺客来袭,看到楚骁毫不犹豫地挡在身前,甚至险些被刺客杀死,她得承认,她确实凡心大动了,连这个低贱面首提出要前往宝库挑选定情信物的无理要求都应了。
宝库门打开,那刺客又不知死活地前来偷袭,帝姬怒火中烧,脑子一时短路,径直去找伤了心尖男宠的歹人寻仇。
结果刺客滑溜溜地跑了,她回来却发现楚骁竟然闯入过宝库第三层,盗走了千年沉心草,如今不知潜在哪个角落。
一想到这里,帝姬便恨得压根痒。
“师父,千年沉心草已到手,可否前来接应弟子?”
楚骁躲在角落里,靠以前获得的手段隐匿了身形,此时正焦急地对着玉牌呼唤。
他皱着眉头,想将千年沉心草从玉牌内取出,但这些日子已经被他策反的小器灵却不允许:“你现在服用是不要命了?曲尊者取不取得出来是一回事,能不能看到又是一回事。”
“我可以编借口骗他说出了差错,无法打开玉牌内的空间了,可你让他看不见沉心草,咱们两个都得小命不保。”
心魔被系统暂时压制着,只偶尔才会冒头,楚骁听它这样一说,暂时打消了念头,转而道:“那你拿些丹药出来,我伤还未愈。”
这倒是可以,楚骁伺候得不错,玉牌内堆了许多帝姬赏赐的灵草丹药,0641翻出一瓶丹药给他。
玉牌那一端的曲漾始终没有回复,陈天元为吸引帝姬注意力逃得不见影,楚骁一颗心始终高高悬着,落不到实处。
随着时间流逝,他越发心慌,总感觉有人站在身后凝视他,还有呼吸……
嗯?
楚骁来不及回头,便被人拽住了后衣领拖出去,扔到了帝姬跟前。
他浑身上下发抖,仰脸看去,帝姬朝他笑得狰狞。
而正在此时,楚骁发觉衣摆处似乎轻了一些,一道白光闪过,玉牌飘到了空中。
楚骁骇然色变,顾不得魔族侍卫和帝姬的凝视,高声喊道:“师父,师父快来救我!”
“器灵你做什么?!”
0641欢快的童音响起:“当然是满载而归回家咯!”
玉牌化作一道白光,携着楚骁多天以来奋斗的血汗钱,眨眼间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楚骁双眼通红,声声泣血:“器灵!你给我滚回来!你……你不得好死!”
“师父,师父你听到了吗?快来救……唔唔。”
往他嘴里塞了团破布的魔族侍卫转身:“押入地牢!”
高坐空中的曲漾缓缓睁开了一双清润眼眸,笑着偏头点了点如同乳燕归林般扑来的小光团,在心底慵懒应声:“为师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