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端着床单出来:“患者家属刚刚办了转院手续,听说是军家的后人,身份不一般,转到国外去医治了。”
说完,护士没做停留,端着床单走了。
书鸢站在门边,盯着连空气都只剩下消毒水味的病房,呆愣了许久,
云陌不见了!
脑子被堵住了,什么都是乱的,只有云陌走了是清晰的。
他不要她了吗?
不会的,云陌不会丢下她。
她从失魂落魄里爬出来,往门外跑,柯蓝抓住她:“书鸢,你冷静点。”
书鸢甩开她拽着的手腕,崩溃的情绪藏也藏不住,她眼睛糊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我现在就想在他身边。”
她把理智全丢了,只想着见到人,柯蓝能理解,她没办法劝她应该怎么做,只能上前搂住她,全顺着她:“国外那么大,你上哪去找!”
是啊,有人要是想藏他,她怎么可能找到:“我想陪着他。”她趴在柯蓝肩上,呼吸都是弱的:“我该怎么办?”
她可以不顾一切去找他,云家也可以不顾一切去藏他。
云乾震早前找过她,没有说让他们分手,也没有提及他们两人身份不配,只是把云陌的前途摆着她面前。
和她在一起,一辈子做个小警察,碌碌无为。她放手让云陌去闯,成为万人敬仰,护国护民的国之栋梁。
她自私了,什么都没选。
所以,现在云乾震替她选了。
她把她在这个邪恶的世界里,唯一仅存的一丝光丢了。
柯蓝知道云陌对书鸢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比命看的还重要的人,她说:“不用怎么办,我陪你一起找。”
书鸢慢慢蹲下来,捂着脸,把头埋在膝盖里,喃喃自语:“就见一面。”
柯蓝听到了一点,但没听太清:“什么?”
在病房深沉寂静里,书鸢抬头看过去,走廊的光很亮,照到她脸上,睫毛扬着,她突然说:“等云陌醒了……醒了就好了。”
他要是醒了,一定会回来找她的。
柯蓝脸上也有灯光,睫毛垂着,微闪:“什么意思。”她没在书鸢脸上看到放弃的意思:“你不找了!”
灯光照在地上,一团蜷缩的影子。
书鸢从地上站起来:“我等他。”
不找了吗?
肯定不会!
她什么都没有,有的都是这个世界对她的恶意,是他不顾一切走到她身边,把满身狼藉的她从地狱里拉出来。
现在他身处危竟,她也不会丢下他。
夜半,光碌碌粒粒,落在门前花圃里,书鸢蹲在狗窝边上,揉着肉骨的脑袋:“乖,多吃点。”
肉骨吃了两口,突然停下来,扬着头环视屋子,明显在寻找什么:“嗷呜~嗷呜~”
它很久没有见到狗爸爸了!
“嗷呜~”
她鼻尖微酸,指尖一顿,尾指的戒指反了光,她抬手摸着,边缘硌了手,心口猛的一疼。
她添了狗粮在狗盆里:“是不是想爸爸了?”
肉骨:“嗷呜~”
书鸢抱着它窝在沙发上,外面又下了雪,风也大,刮得雪拍打在玻璃上,噼里啪啦的。
肉骨往她怀里蹭了蹭,小声呜咽。
她顺着小家伙肚子,目光盯着桌子上放着的两杯牛奶,眼神是放空的,聚不到焦点。
明明她就快要抓到幸福了,为什么还是被夺走了。
她好像知道了,有人生来就没有幸福,她恰好也在其中。
书鸢突然低下头,睫毛垂得极低,眼底一片荒芜,满世界的繁华色彩添不进眼底。
或许林淑说的没错,她就是灾星,碰到谁,谁就倒霉。
然而所有人只会指责,都忘记了,她也是个需要关心,需要星光的女孩子,她更不是神,没办法做到刀枪不入。
不信邪不信佛的姑娘第一次晃了心,她不想他有事,仅此而已。
云陌给她的爱太多,他表达的多,做的也多,他会让她小事随便闹,大事躲在他身后。
他也是她的神明。
所以,灾星怎么能克她的神明呢!
日月更替,山河幻变。
天色渐渐蒙上一层灰色的白,雾蒙蒙一片,雪停了,凌晨六点钟,疼痛把书鸢从梦魇折磨中唤醒。
她笼着眉,半掀开眼皮,眉尾裹上一层阴郁,很浓,眼角有泪痕,她漂亮的眉眼都是疼痛,突然唤了一声:“云陌……”
空气寂静,无人回她。
书鸢额心全是汗,唇色一如既往地惨白,微微张着,眼睫扑闪的厉害,眸子里布满了红血丝。
她坐在沙发上,怀里的肉骨冷了,往她肚子里挤了挤,很小声地浅咛:“嗷呜~”
听到声音,她才像是突然有了神,低头看了一眼。
小家伙浑身软软的,迷懵的眼睛眯了几下又闭了起来。
书鸢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半明忽暗,有细微的光,但是还没到照进来的时候。
大厅无声,手机铃声响了,她刚拿到手里铃声瞬间停止。
书鸢看了一眼。
是苏衍。
书鸢微怔,现在才六点,她没多想,刚准备放下,手机又响了,对面的人似乎掐着点,响了一声就又挂了。
“……”
她回拨了回去:“有事?”
昨晚凌晨三点,酒吧包厢里的人散的七七八八,韩竞喝的有点懵,门突然被推开。
“不许回去,陪老子喝。”
是苏衍走了进来。
韩竞其实是拒绝的,他这会儿酒精正上头,包厢又有点暗,看不太清,但来人带着满身的戾气走进来:“衍祖宗,这都几点了!”
苏衍没接话,脸色平平,随便挑了个位置,点了几瓶酒精浓度最高的酒。
韩竞也就陪他喝了两杯,倒在沙发里,一动不动。
苏衍生平第一次憎恨自己千杯不醉,脑子里趁人之危的念头秒速增长。
热搜合成视频他看到了,明明他动动手就能降下来,但是邪恶作祟,他没有,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他想让她求他,然后趁虚而入?
六点的时候,脸色蒙亮,他清醒的过分。
他拨出第一通电话,手心都是虚汗,心也慌,电话通的第一秒,他挂了。
似乎有了前科。
第二通电话拨出去,他平静了一点,只是烦躁漫延的很快,他又挂了。
书鸢伸手拉过来毛毯,把肉骨搁在上面,转身往卧室走,对面许久没有回答,她拿开看了一眼还在通话中,又问:“没事我挂了。”
电话里传过来她声音的那一秒,苏衍神经紧绷,直直坐在沙发上,他说:“别挂,我有事跟你说。”
“嗯。”
她声音淡淡地,但里面的无力苏衍听的清楚。
书鸢拉开抽屉,倒了两颗药粒往回客厅,就着那杯牛奶把药咽了下去,药片滑过嗓子,呼吸都断了一瞬。
苏衍憋不住话,换了一种说法:“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难事?”
书鸢一僵,人尽皆知的事,他知道了也不足为奇。
她说,没有解释:“你问了,不就是已经知道了。”
电话那边,苏衍语气坚定,没什么怀疑的意思:“你觉得我信那些狗屁热搜!”
分明不在乎,听到旁观者说这样的话,她心里还是一软,一酸:“不信就好。”
苏衍靠回沙发上,头枕在沙发背上,眼睛望着包厢顶层,说了:“需要我帮你吗?”
其实他有一段很坏的话,他是想这样说的:你求我,我就帮你!
然而,他输了,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就输的彻彻底底。她的声音像是一计软化剂,融化了他心底刚刚萌芽的所有邪恶念头。
“不用。”这些事情跟云陌比起来,不足一提。
书鸢这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衍听出来是穿衣服的声音,他看了一眼手表:“你要出门?”
书鸢把围巾戴上,目光盯着门上挂着的黑色雨伞,淡淡应了:“嗯。”她说:“没事我就先挂了。”
他还不想挂,拐着弯的提醒她,想让她找他帮忙:“出于同门,你要是真有困难,尽管说。”他咳了一声,音色里有郑重:“我能帮你。”
只要她今天提了,践踏着尸体而过,他也帮她完成。
他怕她拒绝,吓吓她:“就这一次机会,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书鸢抬起眼,我这门把手的手停住了,密码门上映出她的脸,她说:“机会可以帮我留着吗?”
留肯定是会留,但是……哪有那么多但是,他说:“看在同门师兄妹的份上,破例一次。”
书鸢很礼貌,说了声谢谢。
然后挂了电话。
对面沙发上,韩竞睡得很死。
苏衍盯着通话时间看了一会儿,还差一分半就到十分钟,他这辈子通过最长的电话。
他以前没原则,没底线,做什么事都为所欲为,全凭心意。现在也没原则,但有了底线。
底线是书鸢。
苏衍笑意凭空腾起,拨了了电话出去:“宴兮,定位书鸢的位置发给我。”
他生活在尔虞我诈、机关算计的环境里,一颗心早就被沾染上,他心思也邪恶,但是看见她,他就想变好一点。
因为她,他才想努力一点爬出来。
干干净净地,待在她身后也好。
苏衍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直接出了门。
晨阳裹在雪里落下来,风里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拂过来,有花香的味道,沁入鼻息。
云家老宅。
林管家往门外瞧瞧:“将军,外面雪大了。”
云乾震置若罔闻,继续低着头看每日晨报,老花眼镜下眉宇锁得紧,稍许,他放下报纸:“那丫头还在外面?”
林管家弓着腰:“还没走。”
云乾震哼笑一声,把眼睛摘了:“这丫头要是生在我们那个年代,也是个好苗子。”
只是可惜了。
太重感情。
云陌未来的身份不同,不能重感情,陪他身边的人也不能重感情。
他将来的妻子或许不是他最喜欢的,但一定是最合适的。
“那丫头想来也是为了二少爷而来,要请进来吗?”
云乾震从沙发上起来:“注定没结果的事,早点断了对她也好,她愿意,就让她在外面等着吧!”
林管家支吾一声:“将军,或许她是答应了您的提议。”
外面雪随音落,起的更大
云乾震叹了一声气,走到楼梯前才停住,往外看了一眼,咳了两声,问到:“老夫人回来了吗?”
“还没。”林管家走过去说:“老夫人心疼二少爷,二少爷不醒过来,老夫人也不愿意离开。”
云乾震上楼梯,往后仰了一下,林管家上前去扶:“将军,慢一点。”
云乾震笑笑,他老了,该让位后生了:“医院的信息封锁严,等他醒了,就把他送到军队历练。”
练个几年,那些个情情爱爱也就没了。
林管家应了一句,没再多说其它。
将军最重命令,决定的事情,极少有人能动摇。
如果非要说一个,十四年前风靡久时的缉毒队长裴淑懿算头一个。
晚七点,雨停了,雪还没停,大门被打开,细细的风卷着雪吹的漫天乱舞。
有人推开门。
书鸢就站在门侧,身旁伞撑在地上,奶茶色的头发湿漉漉地,眼下有暗影,看上去很疲惫。
听到声音那刻,藤上了欢悦。
林管家手里拿了一把伞:“丫头,一会儿有大雨,快回去吧。”
书鸢没说话,站在门口,目光沉寂。
冬风凛冽刺骨,她就站在风口处,衣摆不时飘着,身后一整片银白,融着她满是希冀的面容。
她声音有些苍,像沉在湖底:“条件我都答应,让我看他一眼,可以吗?”
她找不到他,柯蓝也找不到。
云家要是铁了心想藏一个人,她就是翻天覆地也别想找到。
雪落在头顶,肩上,书鸢脚冻得没了知觉,上前两步,声音比雪还软:“就一眼,看到他平安无事就可以了。”
林管家默不作声地站了会儿,叹了气,将军执意的事他改变不了,只能听命行事,变相拒绝:“这个你放心,二少爷已经醒了,一切安好。”
醒了!
书鸢抬起睫毛,微微发红的眼睛里有喜悦,许是闷声不言了一天,嗓音有些哑:“他、他醒了!”
真的醒了。
她眼睛本来就很漂亮,此时抬眸,眼睛里含着光,比大雪过后的太阳还要明媚几分。
林管家眼神闪躲,但他是军人出身,掩的很好:“今早从国外来的消息,人已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