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拉住她,血又沾到她手上,整个手背都是,他触电一般收了回来,唇很苍白,添了几分病态的娇弱:“不要医生。”
她蹙起眉梢,但没有不耐:“那你的伤怎么办?”
他想说没事,但止住了。
苏衍抬起头,碎发搭在眉骨上,遮了一片阴郁,他的目光很小心翼翼,极度缺乏安全感,很害怕被丢下,被嫌弃的样子。
“不要医生,你可以帮我清理吗?”
书鸢被他的眼神惊到,她见过那种眼神,是在自己身上出现过。
四年前,她习以为常的眼神,没有光,又颓废,但又渴望深渊外面的光,妄想能照进来一丝丝。
然而,一直没有。
“可以。”
她站起来,他突然抓住她的手,他的手温度很低,只抓了一下,又匆忙松开:“你去哪?”
他害怕她走。
书鸢把手机放在旁边桌子上,极有耐心地解释:“我去开灯,然后去二楼拿医药箱,我不走。”
苏衍哦了一声,又低下了头,若是细听,用心了,一定能听到的声音里的满足和无尽的喜悦。
啪的一声。
画室灯光骤亮,他眯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看到了灯光下的她。
满屋的金光渡在她身上,虽然只有一个走远的背影,他还是看的入了迷。
分明知道她不属于他,他还是贪念深重了。
她这么好又这么善良。
为什么不能是他的呢?
应该是他的才对。
书鸢从楼上下来,他低着头,整张脸都埋在膝盖里,颓废极了。
她也不叫他,清理过后,拿了绷带缠着,她没急着走,蹲到苏衍旁边:“好在伤口不深,最近不要碰水——”
她话还未说完,他摇摇欲坠地晃了一下,对着地上倒了下去。
书鸢眼疾手快,丢了东西接住他:“苏衍——”
“好累……如果你介意,把我放地上就可以了。”
苏衍浑身都很冰,她伸手探了一下。
额头烫的吓人。
富家子弟的心思她猜不透,不愿意去医院,不愿意见医生,烧成这样,难不成打算自愈!
“苏衍。”她把他眼角下面的血点擦掉:“地上太凉,你躺沙发上去。”
他不动,重力都抵在她肩上:“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真的就一会儿。
等到今天过了,他就再也不贪婪了。
等到今天过了,他就只待在她身后。
保护她,默默地,喜欢她,也是默默地。
书鸢声音轻了,人没动:“不去医院,吃药可以吗?”
苏衍真的很累,很不想说话:“可以。”
因为是她,再难受也要给她回应。
她又说:“到沙发上躺着可以吗?”
语气和之前一样,他拒绝不了:“可以。”
只要一碰上她,不管什么事,苏衍就不是苏衍了。
他最后把额头在她肩上抵了抵,然后撑着沙发边缘,躺进沙发里,窝成一团,只是眼睛睁着,低着眸,余光里是她。
药箱里有退烧药,她拿出来,往隔壁走。
苏衍又拉住她,浑身没劲,他用眼神问她。
这一次,他手一直没松。
她解释,眸光平平:“我不走,我去给你倒热水喝药。”
她觉得他肯定是烧糊涂了,所以眼神才会那么无助,像被之人丢弃的宠物,一分的安全感也没有。
苏衍盯着她的手:“等我好了,你再走,可以吗?”
书鸢没有立刻承诺他,而是谈起条件,郑重其事地说:“如果你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怪不得他爱的不行。
连谈条件都是为别人着想的她,谁又会不爱呢?
苏衍松开她的手:“你帮我倒水,我吃药。”
然后乖乖睡觉,醒来的时候就又能看见她了。
“好。”
书鸢去茶水间倒水。
苏衍往门口看了一眼,捡起扔在地上的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衍哥,你坚持一会儿,我马上到。”
“韩竞。”他把声音压的很低,目光停留在茶水间门口:“不用让医生过来了。”
这里有比医生更能治愈他的人。
不用药,只要书鸢就可以了。
“不用过来了!你自己又不能去医院,难不成——”
“书鸢在。”
韩竞的话止住了,停了几秒,他笑了一声,好像懂了什么,书鸢于苏衍来说是什么样的存在,他一直都知道。
是他此生不渝的命脉。
比深海里的氧气,沙漠里的绿洲还要来的重要。
书鸢从里面出来,苏衍把手机扔回原地,躺回沙发上,睁开眼睛面前是她,闭上眼睛脑海里都是她的模样。
她把水杯和药递过去:“吃完药睡一觉就好了。”
他没动,眸子蕴上一层淡淡的雾气,就看着她。
书鸢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拿着靠枕走过去,扶着他起来:“确定不去医院。”
“嗯。”他认真的盯着她:“我不喜欢医院。”
那里有他最不好的记忆。
她手上动作顿了一下,但没问,别人的事情她从不多问一句,她把药递给他:“那就不去了。”
苏衍这样骄傲放纵的男人,生来就是在云端俯瞰别人,二十岁的年龄,能深思熟虑地把弱点藏的很深,一定也不希望别人窥到一分。
今天的病态软弱一定是烧糊涂了!
他接了药,莫名其妙就解释了,把所有的不堪,弱点全都一股脑儿摊在她面前:“医院的庸医没救回我妈妈,就晚了一步。”
苏衍的妈妈很漂亮,是典型的病弱美人,身体很弱,但心地很善良,做尽了慈善。
上天没有好生之德,她病发的那天,因为送医不及时,没能挽救回来
书鸢眼神软了,里面是怜惜,是同情。
她示意他喝药,转了话题:“你生病了,把药喝了,然后睡一觉,明天就好了。”
苏衍把药喝了,虽然很想看看她,但是没敢,他低着头问:“要是我在家,就可以早一点送她去医院了。”
后面那些不好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他一直怪自己性子贪玩,如果要是在家,如果送去的及时,是不是结果都是最好的。
他也不用把自己名声传的那么脏,就能干干净净地追求书鸢,然后光明正大地喜欢她。
因为晚了一步,所以他穷极一生都没办法赶上。
书鸢一直没接他的话,因为她也处在深渊里,自知没办法拯救他,她扶着他躺下:“头还晕吗?”
她对他很关心,是很疏离的那种,他想让她心软,哪怕是同情也好:“晕,很难受。”
其实确实很晕,但是能忍受,想让她看到他不堪一击的样子,然后心软,所以,撒了半真半假的谎。
书鸢在他身上看到了几分自己的过去:“睡吧。”
他不闭眼:“你会走吗?”
“不会。”
他闭上眼睛,没过几秒钟,又睁开眼睛看看,然后才舍得闭上眼睛,只是睫毛颤的厉害,极度没有安全感。
这个样子的苏衍像极了被抛弃的孩子。
“如果你要走,声音小一点。”
不要让他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也不要让他知道,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短暂的做个美梦,梦里很美好,只有她和他。
书鸢微微叹息,坐在旁边沙发凳上:“我不走,你睡吧。”
他是真的烧糊涂了。
若是明天他还记得,估计都要捂着脸走路了。
夕阳西下,有很薄很淡的红霞照进来,落在苏衍眼睑下,睫毛垂着,落下一片小蒲扇。
书鸢手机在怀里震动,她特意调的静音。
沙发上的人没被吵醒,睡得很沉,她把画架移过来,挡住他脸上的光线,也替他挡住了梦中的恶魇。
二楼,阳台,雪落了一地,雪花飘着,凝了有情人的相思在里面。
“阮阮。”
对面是云陌,在用语气对她撒娇。
书鸢对他没有任何抗力,声音也跟着软了:“怎么了?”
苏衍在一楼,她去了二楼,不会吵到他。
“护士刚刚换了药,现在背很疼。”
其实不是很疼,他只是想让她心软,关心他几句,因为他太想她了,细细算起来不过才分开几个小时。
就好像几个世纪了一样。
“很疼吗?”
她语气都急了,好看的眉梢拢起,脖子也急红了。
本来就是打算让她心疼的,可真的如了愿,他又舍不得了,语气轻浮着逗她:“要是你说想我,应该就不疼了。”
书鸢松了一口气,望着外面的雪,很听话的说:“云陌,我想你了。”
是真的很想,也是真的贪婪。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的想不顾一切,什么都不听,就呆在云陌身边,随便别人怎么恶言恶语对她。
就是死皮赖脸地缠着他。
她是满身疾病的恶人,更没有未来。
但云陌有。
就像所有俗套不堪的爱情一样,经得起风吹雨打又怎样,还是经不过有情人的心软和自卑。
她怕,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成了云陌的软肋,阻挡了他的未来。
云陌低笑,声音顺着电话传过来:“可是,我更想你怎么办?”
雪色如羽,一点一点侵蚀在她眼眸中,所有的坚强一下被瓦解了,书鸢眼尾红的不像话,有什么东西顺着滴在手上。
灼的人心脏发疼。
神经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