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染荒眼力极好的觑见玉衡星君闷着头大步流星朝南宫书房方向走去。
眼下这情形,染荒难免多生了两分疑心。
按理说澜渊下凡瞧一眼瑶思现下历劫历的如何,玉衡星君司掌管凡人气运之职,定然是能知晓澜渊此时必不在天界。
细瞧玉衡星君眉间神色似有几分慌乱,他疑心升至眉头,绕了两步弯,瞬到玉衡星君面前头一横。
玉衡忽的一顿,游离的神思贸然被这团黑黢黢的长袍一档,他心头颤了颤。下意识,他深吸了一口冷气,暗拜如来佛祖,只求此人不是魔君染荒便好。
显然,他拜的晚了几分。
“星君这般仓促,可是要寻你家天帝陛下?”染荒嗪着他惯用让人敬畏的调子开口。
闻言,玉衡星君为自己哀了哀,但凡他能掌管神仙一星半点的气运,他也要将这个官职辞了做一个人与世无争不必担惊受怕的闲散神仙。
一番哀然后,玉衡含笑抬手,故作个十分惊诧姿态,慢半拍的踉跄一步,复又拍了拍胸脯,拢手畅道:“原来是魔君,失礼了。”他诚然又扯谎回了染荒的话:“小仙确是来寻陛下的。”
“哦?星君不知你家天帝不在九重之上?”染荒拉着长腔,半分疑惑半分试探。
“小仙不知。”玉衡面色一沉,嘴角抿起:“今日夜观天象,掐指算出近来天象异常,特来寻陛下商议,这异常之来源。”
玉衡这谎扯的十分惟妙惟肖,实让染荒也半信半疑了几分。
然,他此番匆匆来少微宫并非是真要寻了澜渊,而是他奉了澜渊之命,多加留意瑶思命格变化。今日方推演出南荒之里似有一星异闪,直指魔君染荒而去。是以,他估摸这魔君大抵是晓得天帝去了凡尘多日,一时亦要去凡间讨个说法。几经细细思量后,他本要来寻佩玉商议几句。不料,还未寻到佩玉,先行撞到了魔君。
染荒淡然多玉衡劝说了两句:“星君不必去了,他并不在九重,本君估摸瑶思命格之人应是你家天帝。”
闻言,玉衡星君此番十分灵巧的深吸一口冷气,做作摆出个吃惊纳罕疑惑悲叹状,又长长一声嗟叹,哀声道:“陛下?哎!”他又无奈一拢手:“既如此,小仙也无可奈何,也只能等陛下回了九重再做打算。”
染荒挑眉不语,一番毫无意义交谈,实在误了他不少时辰,估摸现下凡尘又过了一日,他也不愿多语,便挪了挪身子,且大方为玉衡让了半条道。
“昨日听道君说起陛下似乱了灵女命数,只得亲自去了凡间为灵女历劫。道君今又推出似有何大事发生,便急匆匆出了北海,待他回来鱼鲮岛后,神思很是迷离,偶提及他是去了魔界寻魔君。方才听二人所言,澜渊在凡尘可是出了事?”
红缇远远便听见二人对话,心中百般纠结后,还是冒犯寻到二人身后,颇有着紧之色开口。
话音一落,玉衡星君颜色褪尽。
再看一旁长身玉立的染荒,似有睚眦崩裂,怒火中烧之色。
如此看来,澜渊并非是方才离了九重天,也并非仅是偷觑瑶思一眼,而是他早就乱了瑶思命格,适才寻了亲自为瑶思渡劫的亡羊补牢挽救之法。
既是昨日陆压道君便早已推演成熟,今日这大事看来是算出他要去凡尘走一遭,才大老远突兀来了魔界好将他拖上几日。待他有所发觉后,澜渊早回了天上。生米煮成熟饭,他也无可奈何。
然,这一切人尽皆知,唯有他染荒不知。
然,人人都避讳提及澜渊与瑶思,却无一人告知他真情。
然,陆压道君分明便晓得他所中意瑶思还故意如此为之。
其实染荒是习惯了的,他自幼便备受那群日日标榜功绩歌颂伟大的愚蠢神仙们的冷眼冷语,早已练就副金刚不坏之身,对这些闲言碎语习以为常,除却惹他到他心尖之上,忍无可忍之时,他才偶有辣手无情。以至于,寻常人等欺瞒诓骗,他也是不多计较的。
早在那鱼鲮岛学艺之时,陆压道君便是百般不愿收了这么个魔界之人为徒弟,平日里多多少少责骂便罢了,如今竟连他心中所念之人也要帮衬着澜渊来抢。
说什么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骗一骗年少无知的他便罢了。
今日东窗事发,压死骆驼的,实乃陆压道君那根稻草。须知,他又岂会无事登门。
一念思及此,染荒的眸子黑压了几分,极其深远且孤冷,像是呼之欲出的九重业火摇动,又像是来自阴冷深处连眸光都带着让人敬而远之的恐惧。
世人称道魔界之人乃是不仁不义的乌合之众,他今日便要如了世人之愿,偏偏做那不仁不义之人。
他抬眼睨了玉衡一眼,嗪着股数九寒天的阴森语气道:“说,澜渊在凡尘履的何命数?”
玉衡一怔,他惯知晓染荒性子火爆,不料今日他亦能如此让人心下寒凉。
左右一个思量,不过须臾,染荒指尖乌压一圈黑雾缠住玉衡周身,若染荒毫无半点忍耐克己,顷刻间便要将玉衡魂飞魄散。
玉衡一骇,强屏着呼吸,运了周身术法相抵,与染荒相较量,实乃鸡蛋碰石头毫无胜算可言。
染荒索性没了耐心,今若这玉衡非要效忠天帝,道出个明白来,今日便将他散了魂以泄心头一时怒火。
玉衡虽被束缚却是挺拔毓力,发冠束的长发纹丝不乱,极力保持着能与染荒相抗衡两分的仙人姿态。
染荒紧绷着眉目,怒极反笑:“冥顽不灵。”
他只轻轻收了收指尖,肉眼可见束缚玉衡的那团黑雾愈来愈浓,愈来愈紧,直至将玉衡周身微弱的白色光芒全然压灭。
适时,玉衡额头青筋若现,他费力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已有妻儿,同灵女并无过多情爱。”
染荒冷哼一声,适才将那黑压雾团一收,但给玉衡几个胆子,想必他也不敢再次诓骗他。
登时,他眸中忽的一抹灵光而现,方才那无比阴冷的神色又觑向干杵着紧张担忧状的红缇。
他偏头一凝眉,嘴角勾了个让人寒颤的弧度,极怒无言,只一挥袖袍便遏制着红缇悄然离了九重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