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他还是太年轻了。
子秋刚嗫喏如鼠的出了书房了门,还没等到大口呼吸喘气,正巧碰到瑶思以及背后啰里啰嗦跟了四五个人每人一个各异且难以让人琢磨的阴郁表情朝书房快步走来。
他正纳罕间,便瞧见瑶思身后跟的那侍从尽力朝他使着眼色。
对,那是个晔王府侍从类似与暗号的眼色,通常用来应付晔王沉深那阴晴不定脾气的眼色。
今下这个眼色显然指的不是晔王,是面前这位半忧半愁半苦半怒的林瑶思。
猛然间子秋似被这眼色打通任督二脉般,心中豁然惊的一颤,大事不妙!
眼瞧着瑶思怒忧愁满面连半点要他通报的意思都没有,“咣”的一声大力推开书房的木门,焦急的便进了屋内。
适才,澜渊与红缇也顿了步子,循着规矩的候在门外。
子秋揪着心,提着胆将方才晔王安排的事吩咐下去。但求老天爷今日能睁睁眼,放过他们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屋内方在怒火中的沉深,还没消了半点气,恍的被瑶思这么一个有些冒犯的推门动作触及,他忽的又一是一腔怒火冲头而来,下意识,他欲要将那厢不知天高地厚敢在他太岁头上动土的那人踹上两脚发配边疆,适才一转身,发觉竟是瑶思满面忧愁而来。
忽的,沉深气消了三分。
再之后,瑶思心中有了两分定数,她冷静的瞧了瞧地板上零散瘫倒的奏折。莫名的,一层突如其来水汽朦胧着她眼睛,她缓缓俯下身子,随意捡了本离她最近的奏折,她只瞥了一眼,零星瞧见上方书写:林府论罪应当抄家。
这单单一句楷体公正文字,无疑在瑶思心头如把利刃划了一刀,露出血淋淋的现实伤口。
她是心态好不错,她是穿越的那一切并非是她本人的也不错,然,她也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在怎么卡bug依旧是会痛会痒,会哀会伤。
沉深一骇,骤然瞪大了眼睛,他这么些时日,日日提心吊胆瞒着瑶思,也不晓得是个哪个不怕诛九族的敢在瑶思面前多言。
其,他第一反应并非是担忧要将那多舌之人拉出来砍死,而是瞧见瑶思握住那奏折,他心头骇了骇,慌乱将奏折一把夺过。
他脑袋里有些发懵了,在原地踟蹰了片刻,任凭他绞尽脑汁辩解或是安慰瑶思的一句话,都如同石块般堵在他喉咙,他僵硬的反复开合着嘴,良久也道不出半个字来。
瑶思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在做一场梦,或者说代入感有些强的看一场场景转换十分利索唬人的蹩脚电视剧,一会是富商林府大小姐,一会是权重晔王之妃,好不容易稳妥了两日,竟还莫名落的个被抄家的下场,这忽如一夜陡然而生的变故,令她迟迟不能缓过神来。
末了,她尽力收了收眸中的水雾,带着几分稍有哽咽之意的腔调萧疏着问像沉深:“你要抄林府?”
这一切的一切都告知她事情的确是这样,离林府整家被抄只剩圣上一句旨意,然,这一切罪魁祸首十分巧合的指向沉深。
瑶思一贯知道的,沉深是个睚眦必报,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小人心,可两人再多不合,再多仇恨也只是言语不恭敬,她竟没想沉深报复心理强到这地步,连抄家这种事都是他一言不合便能提出上报的。
沉深闻言,心情立刻微妙了起来,他何时想过要抄林府,他这几日忙前忙后日日为此事忧心,怎么成了他是要抄林府的罪人。
“不是。”良久,沉深才不可置信的缓缓开口,他望着瑶思笃定着神色,却没有过多的辩解。
这一回,瑶思沉默了片刻,她蹙了蹙眉,这一来二去发生的事,有些太多了太杂了,还不等她细细缕清先前事情的来龙去脉,便又被突如其来的抄家震到有些恍惚。
她含着几分轻描淡写的声音,似询问,又似控诉一般开口:“不是?那这折子是什么意思,大街上人人都说你和祁王,你们兄弟二人要抄林府是什么意思,你这几天避而不见就是为了瞒着我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啊!你有必要吗,我们不就是有些小过节吗,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要报复我,可你能不能不要用这种小孩子玩的幼稚手段?啊?”
说到最后,瑶思身形都颤了起来,她浑身抖着尽力平静的说出这些话,好让沉深能听进去几分,莫要认为她发了癔症,将她赶出去才好。
沉深有些慌乱,他眼神微沉,不晓得如何解释才能让瑶思安心些,思来向后,好像他不论如何为自己开脱罪名都抵不过祁王的确是因为他才对着林府下手的,说到底,他算半个帮凶了。
他的脸好似被黑雾笼罩一般,沉的到底,良久,他只尽力突了个不上不下的说词:“你莫要多想,我定会找到祁王污蔑林府的把柄。”
这一切在瑶思看来,沉深是在穿凿附会的假扮个正经嘴脸,每与他说一个字都觉得自己是在受炼狱般的煎熬。
她不愿在听沉深这些说词,恐惧与担忧到了顶点,似有一瞬间,天地不怕的瑶思几乎压不住怒气,想扑上去撕开他这伪君子的皮囊,然而,现下这个时代,即便她有胆识揭穿沉深虚伪又如何,他是皇子,是睥睨倨傲的晔王,他看她不顺眼,随意造个假账目便能抄家,王法哪里能寻得?
一股说不出的失落从她心里钻了出来,就像无声的阴霾,并不剧烈,却顷刻间就能渗透四肢百骸,等她回过神来,却发现控诉沉深罪责有何用,一切若有转机,也只能是她瑶思不要脸的低三下四求得他的同情。
瑶思发了一会呆,说不出心里是到底是什么滋味,有些辛辣有些酸涩。
大概是人到了某个进退维谷的地步,就会自欺欺人的停在那里。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她继续斥责沉深显然捞不到半点好处,反而会适得其反。
良久,瑶思缓着心神,干脆坦荡荡的选择面对,她尽力营造出一副卑躬屈膝,唯唯诺诺的模样好让沉深宽心些,嗫喏道:“你要是不喜欢我,不想娶我,我便主动退婚,我保证不会再说半句不恭敬的话,我对你唯命是从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