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二人后，瑶思漫无目的一路踽踽独行。



    才不过行了两步，忽而觉得她即让澜渊做了快刀斩乱麻的举动，自己也应如此才是。



    从紫微垣去往书房的路上不算远，她走的很是缓慢，好大一阵子，她才走到镜鸾池那桥上。



    池中依旧是氤氲着层层仙泽，与她初见时无一二变，周身红艳的灵女仍时不时跳出池来，又激起层层潋滟而落池底。



    瑶思顿了顿步子，俯身望着层层的水波，水波散尽后露出大片平静的池面。



    恍惚里，她好像瞧见澜渊在她脑海里化出的影子。



    他一对黑眉浓密，缀在高高的眉骨上，一双开扇的双眼皮使得他眼睛弧线极美，细看，他眼角和眼尾都似大家工笔画中拉出来生动的细线，款款似月牙尖钩，缱缱使人如坠月华。



    他生的这样一双两端锋利的眼睛，若要用得上天帝气势汹汹时，只需要凌冽一垂目，便是威仪万分，平白使人增添压迫之感。



    但他平日里，因着他上眼睑的弧线高高拱起，形如张弓远黛，脸上不散的笑意常挂，眼睛弯弯的，便将他眼形从两端收紧的尖锐里拎出，增添了许多柔和纯真的雾色。



    细细想来，澜渊的泪湖是有些深，瞳孔也很大，很亮，眼球水含量颇高，看谁都水意盈盈，配合大双开扇的眼皮和扇子一样的睫毛，是双非常漂亮的桃花眼。



    这双桃花眼都不用刻意的表达情愫，只笑意盈盈一望，便能将瑶思扯进他眸底的深渊。



    往日里瑶思倒从来没如此细嚼过，而今这么迷离扑朔的一想，适才发觉澜渊点点早就篆刻在她心尖。



    她想的深沉，忽而清醒的将手伸进池里，胡乱抹了把脸。



    “吼～，一日为灵女日日为灵女，本灵女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多愁善感了，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她潇洒一立起，又忽而觉得自己说的不大对劲。



    “呸呸呸，乌鸦嘴。”



    不过话且说回来，澜渊真身是条龙啊，真人生的如此好看，那真身指定也不会差。



    嘶～立个flag，说通澜渊让他现一次真身，得好好瞧瞧。



    “瑶思，在想什么？”



    出神的瞬间，几乎是仓惶地，瑶思被这一声喊吓得抖擞了个精神，她回头看去，便瞧见染荒依旧一袭黑衣，缘口处压着不显露的金丝线，与澜渊几乎是大相径庭的，他身姿威风凛凛，头发也梳的简单，青年人嚣张轻狂与洒脱尽数写在脸上。



    彼时的瑶思是心乱如麻的，十分不安的踟躇了好大一阵。



    染荒定了定神，天不怕地不怕的瑶思竟被他好端端一句话吓到了。



    染荒苦笑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本就是被染荒突然一声言语吓到的瑶思，结果又是瞳孔地震的一颤，魔君染荒在道歉，道……歉！



    “呐，我给你带了花。”染荒掸了掸袖袍，露出白皙皙的爪子，一缕红黑的光影闪过，而后现一捧馥郁芳香的花。



    显然，染荒一次次的送花，送出了经验，从先前带着根系泥土的花到如今的花艺搭配也有了些经验。



    瑶思怔怔然立了很久，神色有些复杂的转变着，而后低低道了句：“染荒，你不是在……，那个，你先收起来吧，我可能……我明白你的心意，你对我也很好，只是咱们之间的关系，只能到这了，对不起啊。”



    骤然，染荒的手不自觉抖了抖，那捧本是鲜艳的花异常的眨眼，连半点预示都没有掉入镜鸾池里，点点激起层层涟漪，随水面氤氲的仙泽渐渐沉浮。



    染荒面色几乎是一瞬间苍白，他本是偏细长的凤眼，忽而睁的圆骇，嘴唇微微抖着，像是神思抽离后极度的惊愕。



    今早，他本是欢天喜地来寻瑶思的。



    瑶思望的真切，当此时，她心尖紧了紧，小心翼翼后退了半点，尽可能的去衡量那个该有的度数：“染荒，这个世界总是弯弯绕绕，时刻都是变化无定数的，我很欣赏你不愿意去跟这些复杂虚与委蛇，也很喜欢你对我坦诚相待的交心的态度。



    我早知道你对我有爱慕心思的，我觉得你晓得我和澜渊……我们俩……，便会自己放弃的，我也没想着去伤害你一腔真心情愫，我应该早些和你说明的，你知道的，我只喜欢澜渊。



    世界上有许多迷人的花，可我还是喜欢能吃能喝又能为我遮风挡雨的树。



    我和澜渊……我们……”



    闻言，染荒看上去，整个人都像是架空着的，惊涛骇浪诸念横生。



    他早也知道瑶思与澜渊二人情投意合，可明明是他先遇见瑶思的，早在那日一相见，他便软弱无力的暴露出自己一颗真心，他开始变得洒脱，学会去迎合瑶思的喜好，一点点的朝瑶思的性子转变，本以为认真付出过，便可以真心换真心。



    他在诸多冗杂混乱的思绪浪潮里，忽而又生出一个猛兽般的念头。



    骤然之间，他面色开始变得狰狞，阴郁的咬着牙，尽可能的不使自己去胡思乱想。



    然而他迷离狭长的凤眸里渐渐凌乱着，斑驳陆离的光影晃进他眸子里，往日灼灼黑漆的瞳色黯然失色了几分。



    那是第一次，瑶思第一次瞧见染荒流泪，他褪去周身沉溺着的魔君汹涌气势，像个被世界抛弃后的孩子。



    可是爱情这种事，不喜欢便是不喜欢，她能做的也只是将伤害降到最低。



    两人矗立了很久，瑶思本欲想抽锦帕为他拭去挂在眼眶的泪珠，而如此做只会让染荒误会加深。



    念之此，瑶思便陡然又退后了一步，隔着两步远的距离垂目，再不敢对上染荒的眸子。



    “我此一生，行来数万年，许多岁月都踽踽独行于黑暗之中，我的**与元神都如同死水一样的寂静，直到那一日，我在你眼中看见了光火，看见了潋滟波光的涟漪，看见了我自己……我……，我对你耿耿于怀数百年，我真的不想放手，瑶思……”



    染荒的语气是瑶思所见过他最为真诚与嗫喏的时刻。



    “谢谢你，我很欣慰有人动辄上百年的爱慕我，让你事与愿违是我的错，可是……可是，我希望你除了爱更多的是给我尊重。”



    那一刻，染荒有些无力了，他张了张嘴，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