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染荒又怕自己一时着急忘记吩咐了什么重要东西,他耐着性子仔细想了想,又急促向朝佩道:“朝瑰是个细致的,让她去灵女房中侍奉。”
朝佩怔了怔,这么几万年了,她还是初次瞧见染荒也有这般紧张到语无伦次,兴奋到忧心害怕的一刻。
可她想起这一切都是因为灵女,再无奈也只能垂目应声离去。
染荒掩着笑意,狂饮了一口坛中酒,同瑶思细心解释着:“朝瑰从前也是侍奉我的,她性子温凉,做事细致,日后让她侍奉我最放心。”
其实让谁侍奉都无差,毕竟这偌大魔界还没人敢让染荒不放心。
瑶思一直没有言语,只一口又一口的饮着坛中的酒。
酒饮完了,头也不做清醒,她又开始胡言乱语。
“染荒,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她嘴上是寻问的染荒,可没等染荒说出想不想听,瑶思便自说自话的讲着她的故事。
“当我知道事情的真相后,这些在我看来是个问题,而且很大,可是他却没有当回事,很冷静,一点大的反应都没有。”
瑶思这故事说的没有没尾,故事里的主人公也没个确定的说法,染荒还是听明白了。
说实在的,染荒料到了瑶思早晚会晓得此事,依着澜渊性子,心里定会在陆压道君和瑶思身上择一个平衡,若要平衡,他自然除了替陆压道君赎罪,还能有什么办法。
其实,说出来是澜渊他深明大义,不忘师尊养育受业恩,心怀天下,愿以一己之力,了却与魔界纷争事。
在染荒看来,什么深明大义,心怀天下,斗不过是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这样也好,说到底,染荒他并未同澜渊争抢,是他自愿放弃的瑶思,是他自愿为了师尊和六界生灵放弃的瑶思。
仔细想想,瑶思今日来魔界也有些日子了,澜渊定然是察觉了。
他竟连半点要杀来魔界寻瑶思的意思都没有,那事情便值得庆幸了。
染荒望了眼昏昏欲睡的瑶思,她正强打着精神,缓缓转过头来,她生的极其美艳,清若芙蕖,只是眼下她的面色因沾染了酒气而变的红艳,嘴唇苍白的如一张薄纸,她朝着染荒莞尔一笑的模样,竟还是妩媚撩人的。
虚无缥缈的月色照亮了她顾盼生情的容颜,在看清她面容的一刻,染荒身形都僵住了。
瑶思的笑意里有一丝凄苦,她柔声道了句:“头疼,你把我送到床上,我要睡觉。”
染荒忽而一怔,眼波中的流光转了转。
他笑了笑,将瑶思从石凳上搀起,使了个术法将瑶思放在寝殿的软榻上。
瑶思一分的清醒凑近了染荒,低声含糊不清的道了句:“染荒,你高不高兴?”
染荒抿了抿嘴唇,瑶思这话问的突兀,高兴与否也没个正经的指示,瑶思能记起他,他的确是高兴的。
“早些休息,明日带你出去走走可好?”
瑶思道:“嗯。”
染荒没有说话,半晌,喉结微微攒动。
他望着眼前的瑶思,几乎像是在**的激流里,竭力攀住一根不让自己沉溺的稻草,熔岩滚沸的心里反复念叨着冷静。
他这才勉强稳住心神,似是自若又跌跌撞撞的朝瑶思抛出一个君子的笑意,而后为其盖了被子,离了殿内。
“染荒,我无家……可归了,我……我,我无家可归了。”
身后的瑶思忽而哽咽起来。
她伤心苦涩了一天了,突然那痛意似决堤的海水,冲破她心里那最后一道防线,她忍不住了,她坐起身子,双手无处安放的局促,哽咽的说出那些最让她受不住的话。
瑶思垂着睫毛,神情也好,言语也好,她都是控制不住的,她只觉得浑身难受极了,哪里都不舒服。
一瞬间,她似乎想到了一件事,在他看到澜渊的第一眼就知道这是华贵之物,注定不会属于自己。
其实,每一次触碰华贵之物时,她都有被照亮的时候,直到光芒展现出它的永不熄灭。
到最后,她还是要释然,要放得下被光芒笼罩的幸运。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从来都没有谈过恋爱的人,自然没经历过失恋的苦。
她像一个立在疾风劲雨里的稻草人,嗓音也沙哑地厉害,努力张了张嘴,复又合上,喉咙滚动了好几番,开口时却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狼狈的话:“喝酒上头,有点晕。”
简简单单七个字,无人可诉的几百年。
瑶思说完这句话,只觉得情爱百味尽数翻涌至心尖,她浑身都是苦的,泪珠滴在嘴巴里也说苦的,苦不堪言。
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对面立着的,染荒眉心蹙出一道沟壑。
“莫要在想了,你何以无家可归,这里便是你的家,日后你想去哪,我便带你去哪。”
瑶思被染荒的话得到了点安慰,幸而还有一个愿意默默守候她的人。
可她……
始终爱的是澜渊,她之于染荒是无法割舍的友人。
“你心绪动荡,灵力怎也动荡不安,莫要在想了,快些回神。”
染荒瞧着眼前的瑶思心神不宁,周身的灵力也开始起起伏伏的飘荡,急促的唤着她清醒。
瑶思很难分辨出何是灵力动荡,但她能隐隐约约的察觉出,脑袋里有关宿主灵女的记忆翻涌,她本身早就习惯的魔界戾气也开始骇人的充斥着她心尖。
她尽力平息着心里的激荡,忽而心尖上的某个物体熟悉的荡漾起往日的美好过往。
过往多少年?
其实光阴对她来说过得特别慢也特别快,她记得清清楚楚的那些年。
彼时,那泪水再一次不受控制的溢满眼眶。
她觉得浮躁,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多余。
支撑她的抵柱就此消失了。
怀若阴谷真的可以回去吗?
她指尖汇满了灵力,不晓得到底用何种灵力才可以解脱的,她胡乱试着一个又一个咒术去撕裂心尖的温热。
最终,心尖似脱离了一片融合血肉里的物件,血淋淋的骇人。
那个月牙色的龙鳞,含着颗圆滚滚的东珠于当年不减半分的熠熠闪着银光。
透过银光里,瑶思看到了红衫女子与白衫的少年相视一笑的美好过往。
她卯足了劲将龙鳞与银光里的二人丢弃。
“啪嗒”
声音砸在石板上很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