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染荒没在瑶思身边,瑶思不知不觉的从寝殿出来,犹如泥塑木雕,眼神微微发直,一个人漫无目的沉默着往前走。
站在一个不知名的岔路口前,她怔忡地出神。
抬头望天,透过浓密的黑云,旭日在此时东升,远晃天边的朝霞洗尽了黑夜的铅华,路口的林木里尚存露珠与青草的气息,尘土与血腥的气味,骇人的浮沉在晨曦之中。
远处来了辆魔马拉的车,不知名的停在瑶思面前,她也不知名的坐进厢内。
魔马辔环上的小铃璁珑,迸溅着魔界深处的业火,马车的通体是奢华的镀金铸造。
瑶思没少来过魔界,却没怎么见过魔界有如戏样式的马车,罢了,一辆马车而已。
瑶思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的姿势呆板的坐着,车马的声音很轻,除了叮咚的铃铛作响,外头在没有半点声响。
魔马脚程极快,行了约半盏茶的功夫,就已载着瑶思抵达了那怀若阴谷魂骨长桥的一端。
瑶思不明,魔马停下,她便下了马车,低头望望脚下,魂骨桥仍是累累白骨铸成的桥面,透过面前茫茫无涯的云海,尽头便是怀若阴谷最神秘的断崖,没了离魂草的灵光,这么看起来,断崖比先前阴暗了百倍,戾气也是比先前更重的瘆人。
仔细瞧下去,于偌大谷中,它是那样渺小,凭空无地的悬浮着,可瑶思一个凡人立在它面前,仍旧如蜉蝣之于巨物间,寥寥沧海一粟。
瑶思面无表情的抿着唇,看着脚下森森白骨的桥。
不晓得是她记错了,还是上次来此,太过害怕,没仔细去瞧。
如今她也不觉得害怕,摒弃身外恐惧,魂骨桥两处链接的锁链别有洞天,过眼处俱是精美至极的浮雕绘刻,细瞧,似雕制的六界景象。
因着魂骨桥是那无名恶鬼所铺制,这浮雕许也是他的着作,自然是讲灵都摒弃六界外,留了冥府一界做大。
不得不说,这些浮雕的内容瑶思不大懂,像是战乱时期的恐惧,恢宏则矣,但又隐约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
“上桥来,从此桥跳下去,你便可以回去了。”
空荡荡的声音有些苍老,漂浮在瑶思的耳畔,瞧不见说话之人,但又觉得熟悉。
她低头望了望脚下的断谷,不过看去三尺,便被浓密的黑云遮盖,瞧不见深处何许。
黑云压城城欲摧,好冷,真的好冷。
身后魔马拉的车陡然化一缕黑烟消散,偌大的景致里,只有她瑶思一人。
空荡荡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急促的催促着她跳下去。
她忽而觉得无助恐惧。
恍然一惊醒,她这才发现自己方才居然是睡着的,做了一场莫名的噩梦。
瑶思大口的呼吸,平复碰碰跳动的心脏,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她好像并未在灵都,也不是九重天,四周黑漆漆的,她迷糊着摸索着,适才发觉,她坐在一处敞开着的棺材里。
刹那间,瑶思连指尖都凉透了,求生欲与恐惧感交杂着。
她脑袋里一股血浆炸开,在原处发怔了好一会儿,而后蓦地爬起来,踉跄着迈出棺材。
她看到棺木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没有刻一个字,摆着些精致包装的黄白菊花,菊花的外封是塑料制品,凉风一吹,“哗哗”作响。
她万般惊惧地盯着那些东西看,她看了眼木质的棺材和塑料的包装。
她觉得真幻交织,今夕何夕,身在何处?
夜风呼啸而过,身后骤然而现一团黑影,黑影后好像还有一人。
不。
还有两人。
她看不清那些黑影的模样,只觉得黑影像极了锁魂的厉鬼,要治她于死地。
她一骇,胆怯的瞥了眼黑影,求生欲使得她发足狂奔,向前跑,将所有一切的黑影都抛至脑后。
她不晓得跑了多久,没敢回头,也不晓得黑影是不是还在。
终于遥遥瞧见远处有片洁白的天光在她眼前越来越亮,越来越大。
就在她开始喜悦之时,忽而,那光影骤然消散。
她像是失去所有希冀,失重般跌入海底,溅起偌大的水花。
可在她快要溺死的时候,海面上窸窣的又泛着光亮,无名的力量又使得她竭尽全力地蹬着双足,朝着海面上那晃动破碎的光影游去。
忽然!
她蓦地挣出了溺人的海水,黑暗与阴冷渐渐消失了。
她发疯般喘息着,脚下发虚,不住地收着气,贪婪地呼吸着。
脸上湿漉漉的,也不晓得是海水还是惊惧留下的泪水。
她一时间适应不了海面上泛起的这样的强光,她抬起胳膊遮挡住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
她听到喜鸟的啁啾啼鸣,闻到窗前桂花的淡淡芬芳。
她在哪里?
她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是身穿黑袍的染荒,满脸焦虑的望着她,瞧见她时,又忽的渐露喜色。
她又扭头看了看香气来源,窗外探头繁茂的桂花花树,满枝鹅黄绚烂,犹如秋日里霞光。
这是场幻境……
还没有结束吗?
这是真的是现实吗?
彼时,瑶思的内心已渐分崩离析,她忽然并没有那么确定自己到底是谁,哪里是梦,哪里又是真实。
染荒搀着她的胳膊坐起身来,瑶思正瞧见染荒铺在膝头的袍子上,飘落了一朵鹅黄的花瓣。
又坐起来了……
她不可置信的掐了掐染荒的大腿,染荒疑惑的蹙着眸子。
“不疼?还在做梦?”
染荒叹息着摇头,又凄苦的笃定答:“疼!”
瑶思心乱如麻,方才一直是在做梦?
“昨日夜里我瞧你喝了些酒,酒意上了头,很是苦痛,我便幻了个术法使你入睡。”
染荒解释着,想让瑶思清醒一些,他说着,又愧疚的垂了垂眸子。
“我不晓得你身上又过别的术法,估摸是我那安息术与你先前术法相冲,才使得你在做了些恐惧梦。”
瑶思费力追思昨日之事,她又掐了掐自己的脸。
“嘶,果然很疼。”
她醒了……
只是这梦梦的好真实,像是亲身经历过的。
忽而,清醒的,她盯着昨夜龙鳞落地的位置怔然了半晌。
她想问染荒昨日那龙鳞你可见它去了何处,挣扎了很久,却不知如何开口。
染荒沉着心思,安抚的拍了拍瑶思的后背,缓声朝门外道:“朝瑰,为灵女梳个简单的发饰。”
瑶思一怔。
染荒答:“去凡间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