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未落,原本虚弱不堪地瑶思立时三刻就地似被戳中了神经复活,像极了行将就木之人回光返照的挣扎,奋力用破灵扇化着灵力护体,快步向前冲走。
临渊不悔台是天界处罚犯事神仙们剔骨堕神之地,此地中心方位有大片的空白地,与周遭相对起伏的地势里显得格格不入。
可看似中心地是个平坦的好地方,偏偏此地才被是真正被称作临渊不悔台,那处的戾气最是深厚的,几乎入得此地之人,修为颇高的上神还算好些,若是等闲小仙只单单那些戾气便可将人伤得体无完肤。
却也正是因为此地天生的戾气沉重,有借着天雷中心地,便成了神仙们闻之色变的骇人地。
瑶思越往里走着,越是被此地乌烟瘴气戾气压的心中冰凉冰凉,焦躁和恐惧一起涌上而开。
穿过一层又一层的浓烟,灵力尚且的瑶思尚且方瞧见不悔台幽深的光影便被戾气冲的胸口震动,而这些震动还是好的,还可以与之相较。
抬头间,她看见远处一道巨大的石门凭空而立,宛如张开了血盆大口的怪物。石门之上挂着两条粗如龙骨的铁链,晦暗森冷的戾气渗透着铁链的每一寸,并与那铁链融为一体,看起来说不出的险恶。
然而最让瑶思惊骇地,是石门下浓云里惊现的白衣人,那是她最忌惮恐惧,又最割舍不下的人——澜渊。
往日里一身白袍不染纤尘的男子,此时被戾气划的衣袍犹如乞丐般破破烂烂,步履间与身形也是同狂风摇晃着,嘴角烙着地丝丝血印足以证明他再也招架不住。
他看上去像是强弩之末,无力地将手中苍月重重地撑在地面上,往日灌满仙泽的苍月,而今看上去也如此薄浅。
一人一剑,看上去再凄凉,再无助不过。
当此时,白衣男子似乎有所察觉,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抬起头望向瑶思身形立着的地方,隔了遥远的距离,瑶思能深刻感受到他波光般的眸子正渐渐熠熠生辉,波光翻涌后,那光亮又渐渐黯然,像是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又像是诉说着一切的歉意与爱慕。
此前,即便是在怀若阴谷,瑶思也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
瑶思心里忽然空落落的,这才几日不见,他瘦的怎如此令人心疼了。
一切似乎来不及反应,一切似乎又是假的。
她瞧见一团黑烟骤然散尽,白影中间流动的浮光一瞬间便凝滞停顿了下来,周遭始终在纠缠不休蠢蠢欲动的戾气立刻变成了一层黄沙,忽地一下,微风吹过,烟消云散在天地间。
白衣少年仍是一尘不染,临渊不悔台也不复一丝戾气。
可这些极端再极端不过的寂静,好像世人所恐惧的一切,所奢望的一切,到了此间,都会不由自主地平息宁静下来,回归到生死最本质的期盼来。
一瞬间,她脑袋里血雾爆裂,天塌了,她都不会魂不守舍,他倒了,她才会空若无物呐喊,歇斯底里的呐喊:“澜渊,澜渊!”
临渊不悔台空寂肃杀,跋涉九千九百八十一级的台阶于瑶思奔向澜渊,不过区区十里距离瞬然不值一提了。
当此时,澜渊只觉得自己腿有些麻了,手臂也没了力气,脚下一软,一个踉跄。
他听见几万年无数庞杂的哭笑、嘶吼、呼喊、一切的声音一同离他远去,听着四周祸乱的戾气逐渐安静温顺下来,像是沉浸压制了多年的渺茫背负走到了尽头,一切释然间,心中似有前所未有的清明。
一切便如此,他便如此静静释然……
登时,唯有一声破耳的呼喊穿过云层,他心尖一紧,立刻又变得焦灼,他想要抓住那声音,反反复复地挣扎,指尖在颤抖,睫毛也抖落。
到最后,却只能有心无力地顺应了本能,重重向后倒下。
“澜渊,澜渊!”
似乎有人在唤他。
身形不似预期的跌在石板上,而是被半托着的温热,澜渊模糊地抖着沉重的眼皮,昏沉沉的视野里倒映出一个蓝紫色的影子。
他依稀觉得这个人很像他见过的一位友人,他日日夜夜期盼的瑶思。
可他又不敢相信,只觉得那人一手放在他胸前,不断地往他鲜血横流处输送着稀薄灵力。
灵力好暖,又恰当的入得温凉入得他体内。
是谁?
是瑶思!
他努力地抖着睫毛,睁开眸子,试图努力的看那太过模糊又期盼要见一眼的身形。
他吞下喉中淤血,喃喃发问:“瑶思……是……是你吗?”
“澜渊,对不起,我来晚了,是我是我。”
熟悉着期盼,寡淡着疏离。
有温热的水珠滴在他的脸颊,滴在他额头,还滴在他唇间。
渐渐的,他瞧清了,眼前之人有一双如江南微雨朦胧美的水波眸子,脸色却是苍白的,还挂着风雨沧海里不知名的血迹。
澜渊努着力气,怔忡地望着眼前人,他记忆里的瑶思是风情且大咧的,谈笑风生永远挂在脸上,他从来没有在瑶思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澜渊抖动地伸出手,他想去触摸,想拭去瑶思脸上的泪珠与血迹。
可他不甚相信,染荒明明将瑶思困住了,她怎么来了,这是将死之人瞧见的幻觉,还是真的?
他想去证明,自己渴求的一切是真的,可是指尖离了瑶思的脸颊数寸,便又停住。
他瞬间变得茫然,他做这么一切不就事为了让瑶思恨自己,让瑶思日后无论在哪里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吗?
他指尖不敢碰上去。
怕是真的。
亦怕是假的。
“澜渊。”
瑶思哽咽着,握住澜渊悬在半空的手,她晓得澜渊在忌惮些什么,些晓得澜渊做的一切,她承认,这一刻,所有的恩怨情仇都不复了。
“澜渊,你别睡,我该怎么救你,我的灵力行不行?我……我还有,我还有神元,我可以用我的神元补你的神元,行不行?”
澜渊看到瑶思慌乱神情,她说的哽咽,嘴角时不时也有血水渗出。
是临渊不悔台的戾气。
他身子一颤,既然指尖再难抬起,他便就着瑶思握住他手,耗着神元里所剩无几的力气阻断了瑶思的灵力,将神元的最后的温凉送入瑶思体内。
瑶思骇然,她低下头猛地咬住澜渊的嘴唇,全顾不得一股脑在做何想,只是沉沉的吻着他,两行清泪也蜿蜒交融顺缝隙流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