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酒厂的规模还小，主要是因为没有夹杆锤，所以没办法锻造大锅，现在都是用小炉子。水泥厂也是一样，没有碎石机，劳动效率太低了，将来铁矿石开采、精选也会遇到这个问题，没有大量的钢材，机械化就是一句空话。大家参观了几家工厂，来访的人问得很仔细，看样子都是实干的人才，没有官府陋习。他们看到这个的水碓倒是很感兴趣，都想进来参观，不过被李贵拒绝了，这是唐家私人财产，禁止参观。还有正在兴建的造纸厂，听说明年这个时候就可以出纸了。



    接下来就是学校，大家想看看花费3000贯的学校到底是什么样子，因为唐志要求，所以康老板追加了不少投资，搞得规模越来越大。大家看到一排排教室，操场还有宿舍楼，稍微估算了一下，确实需要这么多钱，可是为什么要花大力气建造这么一座学校？据说是用英格兰的教材，培养技术人员，那就拿出教材给咱们看看？



    于是大家来到图书室，里面有不少书籍，都是手抄本：语文、算术，生物、历史、地理，还有蒙学，琳琅满目，确实与众不同，特别是拼音、算术，可以说是别具一格。巧云还给大家表演了珠算，那个速度对于这些掌柜可以说是望尘莫及。



    康有义介绍道：“现在校长的校长是唐志，巧云娘子是教导主任，现在一切教学都是巧云娘子主持。因为英格兰的教材生涩难懂，需要先消化吸收再用大唐人能够理解的方式传授出去，可不是一般人也干得了的。大家明白我为什么重用唐九郎了吧？还有其他的西方技术，都需要人来消化掌握。”



    众人点点头，这些都是好东西，特别是算术，比我们的方法快捷多了。



    “还有会计培训班，英格兰的记账方法也很厉害，可以随时跟踪查询资金、成本、盈亏、利润，比东土强多了，现在我们商行派了20多人在这里培训。”



    还有这个说法？大家把会计读本拿起来翻看，还有账本，因为活字印刷还没有出来，这些账本都是用雕版印刷。康老板给大家简单介绍了新会计的原理，这些人大都是掌柜的，一听就懂，知道这种复式记账法的分量。



    李威道：“最好把这些教科书和会计书刊印出来，特别是算术书，比《九章算经》强多了。”



    大家都点头称善，那些蒙学也是很不错，刊印出来我们的私塾也能用上。



    康有义道：“唐九郎正在筹建一个印刷厂，可是雕刻师傅太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李寺丞可能想想办法？”



    李威有点为难，“百工归少府监主管，现在雕刻坊的人都在雕刻佛经，你也知道玄奘大师带回来六百多部佛经，现在已经翻译出了1000多卷，他们的任务很重啊，我可不好意思问他们要人。”



    “要不这样，李寺丞和少府监商量一下，借用雕刻坊一半人，我们把佛经印刷全部包了，您看怎么样？”



    “此话当真？这可不能开玩笑，这是皇上亲自过问的，到时候要拿出书来的。”



    “当然没问题，一年以后肯定把佛经印刷出来。还有各位要的教科书，全部都有。”



    众人大喜，“那敢情好，我们在这里先谢过了。”



    康有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此前唐志让他设套把少府监的雕工骗出来，他心里没底。这雕版印刷有个非常头疼的地方，整块板不能错一个字，错了一笔全部都报废了。这么多的佛经可不是开玩笑，到时候交不了差皇上震怒，就是他也扛不住，现在他是豁出这张老脸了，希望唐志最后不要自己坑了。康有义也不知道唐志的活字印刷到底能不能行。



    大家继续参观，来到唐志讲课的大厅，这里有七、八十号人，都在听唐志讲课，靠墙摆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国富论》第三章，论分工受市场范围的限制。”



    见大家进来，唐志停下来跟大家见面，简单介绍了学生的学习情况，大家看到大厅坐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自己熟悉的家族的郎君。而且这些桌子和国子学不同，怎么这么高？国子学都是用案几的。还有他们手中拿一根鹅毛干啥？



    唐志召集一帮纨绔弟子上课、训练，他们都听说过，也没当一回事，没想到学习的都是英格兰教材，这可不一样，难道他们都不想做官了？



    李威示意唐志继续上课，他们旁听一下。



    唐志指着标题，“论分工受市场范围的限制。这里会产生什么问题呢？这样就会促使那些工厂去寻找更大的市场，因为市场越大、分工越细，工厂的规模越大，平均成本越小，利润就越高。



    举一个例子，比如说我们大唐现在出口丝绸、瓷器，进口珠宝、铁器，出口和进口维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有一天，大食偷来了英格兰的棉纺织技术和其他技术，他们造出了纺织机器，生产出大量的廉价的棉布，比麻布更柔软更便宜。因为数量太多，他们自己消化不了，怎么办呢？他们就用海船运来向大唐销售。我们大唐的人口很多，需要穿衣服的人也多，这个市场非常大，这种廉价的商品进来之后，把我们手工纺织的麻布打得一败涂地。



    机械化大生产，首先摧毁的是庄园经济和手工作坊，当人们发现自己花了极大代价生产出来的产品，在市场上可以极其廉价地得到，谁还会再去生产？因为棉布比麻布穿着舒服，价格只要麻布的一半，当然大受欢迎，那些在家里纺织麻布的女人可就断了生计了。大量的棉布倾销进来，换走了大量的粮食。因为粮食减少，物价上涨，加上大量的手工业者失业，人民生活困苦，黎民百姓当然不满意，要求抵制棉布，于是大唐把海关关闭，不准大食的棉布进来，也不准粮食出去。



    这个时候大食会怎么办呢？我这么多棉布卖不出去，那些工人就没饭吃，所以他们就开着最先进的战舰，装备最强的石炮，还有最精锐的军队打进来。大家看看我们东部和南部沿海，这么长的海岸线我们如何设防？他们首先把我们的水师打垮，接下来沿着海岸，进入长江，找一个地方登陆，我们用什么去抵抗他们？所以最终的结果就是我们失败，跟他们签署协议，开放市场，让他们的大量的廉价商品冲击我们的市场，最终导致民怨沸腾，盗贼蜂起，大国分崩离析。



    这样的结果可能不可能呢？当然可能。我们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英格兰的技术远远超出大唐，如果这种技术被大食掌握了，我们将会遭受什么打击就可想而知。所以，现在我们的唯一出路就是提倡科学，大家都来钻研科学，争取赶上超过英格兰，至少不要落下太多。大家记住一点，落后就要挨打！”



    大家听到这里心里猛地一沉，这里面还有这么多的讲究？这次昭武九姓拿出这么多的技术，大家进来也只是想发发财，没有想到这么深去。英格兰大家都听康老板介绍过了，据说在大西洋中的亚特兰蒂斯大陆，他们正在建造烧煤的轮船，准备穿越风暴区，真要进来了，我大唐可就要遭殃了！



    只是这些科技真有这么厉害吗？其他不说，这炼钢术可比我大唐要厉害多了。问题是按照儒家、道家的说法，这些技术都被斥之为奇技淫巧，都是要禁止的，到时候我们拿什么去抵挡？



    李威的感触可以说是最深的，大唐的工匠地位低下，还有商人，都被认为是不能创造财富的，可是按照唐九郎的说法，在英格兰，商人和工匠竟然可以主导国家的大政方针，为了打开别国的市场可以发动战争！



    “这个《国富论》是什么书？”李威问道。



    “哦，这是英格兰一个大哲人写的，被誉为英格兰最伟大的着作。”唐志回答。



    “能不能借我看看？”



    “我这里只有一两本，都是手抄的，大家上课还要用呢。”



    “你不是要办一个印刷厂吗？我给你解决500雕板工人。”



    “那就没问题了，您还要什么书我让人抄一份给您。”



    李威指着唐志对大家说，“这是个小滑头，不见兔子不撒鹰。”



    众人哈哈大笑，纷纷上前道，“九郎，到时候我们派人过来也抄一份，你可不能拒绝。”



    唐志拱手道：“好说，好说。”



    李威感叹道：“我们还是小瞧了你，小瞧了这些你说的科学技术，只是如果这个科学技术真能达到传说中的这个高度，那就是一个洪水猛兽啊，想要驯服可不容易。”



    “大人明鉴，商人和工匠确实危害极大，问题是我们不能压制他们，因为我们压制，别人就会发展，到时候吃亏的就是我们。我们要找到一条道路，既能发展科技，又能够控制它，不让它跑偏了。”



    “你这个想法很好，现在你这个学校就是为了培养技术人才吧？打算招多少学生？”



    “第一年级准备招200人，学制五年，五年后刚好1000人。”



    “我那里准备送50人过来，你准备好安顿他们。”李威道。



    其他人一听，也要送人过来，你20，他30，很快就超过1000了。大家算是明白了，光有教材可是不行，很多人看不到这么深去，还是让家族的人过来培训才行，难怪康有义这么看重唐志，这小子确实有两下子。



    这么多人唐志可全部接受不了，“只有200人的指标，多了学校容不下，再说也没有这么多的教师啊。”



    于是为了争取这200个指标大家吵成一团。在座的学生们可就大开眼界了，我们稀里糊涂在这里学习，原来这里的学问这么高明、学生的指标这么珍贵。巧云有点傻眼了，前几天答应宋明仁这些人的子弟来读书，自己还有点沾沾自喜，觉得为学校解决了一些生源，准备给郎君一个惊喜，没想到这个指标这么珍贵！这时巧云有点想哭了。



    最后李威开口了，“先招收500人，学校可以扩大，教师可以先培训一部分，大家的家族内有能干的人都可以送来培训，语文、地理、历史这些科目稍微培训一下很快就能上路，主要是算术和生物和其他的，这些需要培训的时间比较长。你这里不是有一部分学生吗？他们的底子好，可以拿来做教师用。



    还有会计培训，这康老板做人不地道，这么好的东西也不跟大伙说说，在这里吃独食。也搞一个500人的培训班，将来可以查账，我这里也要50人的名额。”



    哄一下，大家开始争夺剩余的名额，还有教师的名额，唐志看吵得实在不像话，最后只好出一个难题：“我这里是学校，教师要一半女的，学生也要一半女的，你们谁愿意？到时候你们把人送来，我这里还要考试，不合格的都要打回去，大家不要争了，到时候按照考试标准来。”



    为什么要女的？大家不乐意了。一般人家的女儿白天要下地干活，晚上要织布，大户人家的女儿要识字断文，读西汉刘向的《烈女传》、东汉班昭《女诫》、晋代《女史箴》，要读的书不少，还有三从四德，要学做女工，有的甚至要刺绣卖钱补贴家用。官宦人家的女儿要学习烹名茶，摹名帖，赏珠宝，琴棋书画样样要精通。没听说过来学堂做女先生的。



    “我们是文明社会，什么是文明？就是男女平等，不是男尊女卑。大家想想，将来我们要搞大工厂，比如纺织厂，都需要女工，她们很细心，一群糙爷们去纺纱织布那怎么行？还有，很多岗位也需要女人来干，比如会计，女人都可以干得很好。另外男人都在外干活，家里的孩子谁来教育？不都是女人吗？如果女人都没有文化，怎么教育孩子？孩子是我们的未来，需要很好的教育。将来我们的工厂越办越多，需要有文化的劳动力也越来越多，妇女能顶半边天。”



    “唐九郎，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人学的东西太多了，眼界儿高了，想入非非，瞧不起丈夫，那不是糟糕透顶吗？”



    唐志眼睛一亮，这是个明白人，后世的剩男剩女都是眼高于顶之辈，“确实有这个问题，凡事有利有弊，不能求全责备。但是我们不能放弃这一块力量不用，大家想想，英格兰人男女齐上阵，咱们这里只有男人，怎么追上他们先进的科技？”



    好嘛，这么强大的理由，大家无话可说。这个时候康有义开口了，“诸位，一下子招收1000人，还要扩充教室，这个费用可就不够了，要追加预算。大家想想该怎么办？”



    唐志也开口了：“李使君，我这庄园又是开工厂，又是办学堂，将来还要开办很多其他的厂子，用地太多，能不能划一块地给我补偿？还有，咱们不是开印刷厂印佛经和教材吗？需要很多的纸张，能不能给我一批造纸的熟练工人？还有，将来我要造机器，少府监能不能支援一些技术骨干？”



    ……



    唐志开始抡起锄头挖大唐皇室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