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彼得可是个十足的老人精。
都快八十岁的人了,哪怕身在瓮溪村,这个不大的村子里,但买卖药植,也是见过不少人和世面的。
至少在面对高高在上的魔法师,他不会像务农的村民,那般拘谨。
或者说是不知所措。
三人在药店内的谈话,老彼得是否听到,马克不清楚。
他的注意力,包括感知全放在面前一男一女的身上,主要是唇枪舌剑,夹枪带棒的话语,勾起马克浓厚兴趣。
皎月与青面者有仇怨,马克当然是知道的。
不然在来村子前,干嘛询问辨别青面者的别方法。
而眼前的一男一女,正好是皎月和青面者的代表,其话语又那般耐人寻味,他能不多听多想,将注意力完全集中于此。
一心不可二用。
所以两人针锋相对的时间里,马克并没注意去到药店里屋,给他准备钱财的老彼得,是否在门帘后方偷听。
但听他现在所说的话,八成是听到了什么。
在不触怒尊贵的魔法师的情况下,以一种诙谐幽默的方式,化解这场可能在他店铺内的打斗。
哪怕是愈演愈烈的舌战。
听到老彼得对药物的推广,还有他察言观色,瞧出病态少年身体虚弱的可能原因所说的话。
美丽女子忍俊不禁,噗嗤笑了出来。
其神态和样貌,真是美的让人心动,恨不能冲上去,干点什么。
“今晚我们在深入浅出的好好交流,现在,姐姐劝你还是拿上老人家给你推荐的药物,早点回去把病治好,不然还没等我动手,你就魂游天外了。”
“这让姐姐我多不好受。”
口齿伶俐与爱玛有一拼的美丽女子,真是抓住机会,绝不留情面。
哪怕是在口舌上论输赢,她也要占上风。
病态少年冷冷地斜了美丽女子一眼,扭头的同时哼了声,迈步走出了老彼得的药店。
与此同时,面露慈祥笑容的老彼得,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声音轻缓,但还是被耳聪目明的马克听到。
果然早有准备。
依旧憨厚纯真模样的马克,瞧向老彼得,只见老人家正凝视店门外,目送病态少年远去。
在察觉到被马克注视,他便收回目光,笑道:“要不你来一包?”
来个屁。
这是马克的心声,他知道老彼得为什么这么说,还不是为了将两人的关系,在当着美丽女子的面,拉回顾客与卖家。
好不让人怀疑,进而生出非分之想。
“我看这位小兄弟就不需要了。”马克还没来得及开口,美丽女子便插在他前面,微笑道:“身为猎户的孩子,身体多少是结实的,又有少量魔能,病痛不会滋扰他。”
“你倒是说的快。”
马克心里如此说,但美丽女子开了口,也省的他多费口舌。
同时,老彼得的目的也达到了。
就是美丽女子并没怀疑一老一小间的关系,还有他们私下里的秘密交易。
这让老人家如释重负,心里真的是松了口气。
“不知道魔法师阁下再来本店,想要买点什么?”
真是一点都不浪费时间,更不给人想象的空间,慈眉善目的老彼得,笑着说道:“魔法师阁下,我家里的所有盒子,不管是木头的,还是铁的,哪怕是泥做的,都被你给买光了,就差这些装药的瓶瓶罐罐,难道你还想买?”
喜悦中带着畏惧,老彼得既想把家里的瓶罐瓦砾卖出去,好多换些钱,又怕卖出去后,药植无法承装,时间一久坏掉。
情绪不可谓不复杂。
另外,现在又收了马克的冰芷草,正需要钱的时候,他还是倾向于卖出去的。
毕竟冰芷草他一生只见过两次。
而这一次,他要将获得的冰芷草带进棺材里,当做陪葬品。
就像他的父亲,当年也是这么做的。
都快成老彼得家的传统了。
“今天我不是来买盒子的,给我多包几包活血化瘀,止血祛毒的药。”
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说话间,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虽然还是那般美的让人心动,但眉宇间,无法言说的愤怒,让身处药店的马克和老彼得,只感身子一寒。
甚至觉得胸口压着块大石,憋的喘不过来气。
“钱一分都不会少给你,最好将你药店里,刚才我所说的全部药物打包,只卖给我,不要再卖给其他人了。”
双目直视老彼得,美丽女子一改先前状态,似乎是在发号施令。
她所说的话,不容任何人违抗。
老彼得一句话也没说,在听到美丽女子的话后,便紧忙收拾起来,将他药店里所有女子提到的药,打包装好,恭恭敬敬送到她手上。
马克也是亲眼目睹,什么叫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而老彼得的举动,他看在眼里,不得不做出评价,“这姜也太辣了吧。”
“对不起小兄弟,姐姐我插队,抢在你前面,将需要的药买到手,不知道你需要什么,是不是姐姐我采购的?”
将老彼得包好的药收入魔法袋中的美丽女子,转过身态度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仅笑容重回脸上,就连说话的语气,还有神态,都那般亲近。
“谢谢姐姐了,我需要的不是止血化瘀的药,而是风寒感冒的,所以不冲突。”
闻言,美丽女子轻点额头。
但她没有立即离开,即便已经做出转身的动作。
“这个你拿着,算是姐姐我插队,对你的补偿,希望我们还能再见。”
婴儿拳头大的小布袋,轻飘飘落进马克手中。
美丽女子甜甜一笑,对他摆了摆手,迈步走出老彼得药店。
就在此时,马克清晰地听到,老彼得长出一口气,也亲眼见到,他举起颤抖的手臂,擦拭额头上浸出的冷汗。
而一脸的慈祥和温暖的笑容消失,换上的是不加掩饰的惊恐与后怕。
本就快八十的老人家,现在看来,其样子比百岁老人都不差。
真有种将死的状态。
“可算是走了。”
吐了口气,老彼得咽了口吐沫,“这些魔法师,太难伺候了,也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木盒,到底找没找到,真希望他们早点离开我们瓮溪村。
每天活得提心吊胆,深怕那一句话说错,得罪他们,自己受苦。”
老人家表达出的情感,马克是能够体会到的。
但他也没本事让魔法师离开,搜寻荆棘花木盒的大戏,现在只是预热,是前戏。
真正上演,还要等上两三天,到时或许村民更遭罪。
心里只能叹口气。
马克能做的,就是让曾经帮过他的村民,尽量不卷入这出大戏中。
虽然他们都是演员,是不可或缺的路人甲乙丙丁,但只演戏,性命是绝不能伤害的。
计划是好的,但赶不上变化。
这点马克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他要提前布置,将荆棘花木盒,此出大戏的焦点尽力往外引,最好是在万兽山脉上演。
那里地广人稀,除了魔兽,很少有人类踏足,就连猎户也不敢。
除非是强大魔法师。
而魔兽这方面,也不难考虑。
万兽山脉大了去,又是众魔兽的家,想要躲藏起来,还不容易。
考虑魔兽的安全,主要是身边的小麟,不然马克愿意死那么多脑细胞,如此细致入微的谋划,推敲。
“那些魔法师不还收你们的木盒嘛,这些天也赚了不少呀。”
因为魔法师的到来,老彼得的话匣子打了开来。
马克原本就想询问有关瓮溪村的近况,正好有个突破口,他当然抓住时机,绝不能错过。
“别提这事了,你看看我这药店,你说哪家药店没个装药的盒子。”
不说还没事,马克这么一说,老彼得可来了精神,正好将这些天的一肚子苦水和埋怨,全部口吐芬芳,喷了出来。
“我们瓮溪村不大,主业是务农,并不富贵,而有木盒的人家,还能装些值钱物件的真不多,除了做买卖的杰洛家,就数我老彼得开的药店了。
而我和杰洛家比,因为是药店,有很多药植需要承装,木盒当然多。
前来瓮溪村的魔法师,便盯上了我。
刚开始,我还很高兴,甚至觉得发财了,但哪想到,竟是赔本的买卖。
他们要我买一赠三,到了最后买一赠十。
不到一天时间,我药店里的所有木盒,包括家里的,就被那些跟疯子没有区别的魔法师,给抢了一空。”
恨得牙根痒痒的老彼得,目中除了怒还有泪,同时又警惕地瞧向门外。
在说整件事的过程中,将情绪控制的很好。
至少咆哮没有传出药店,全部听在马克耳朵里。
没办法,他不得不小心自己的言辞,深怕有那句话说的不对,被路过或进店的魔法师听到。
那他的命也就到头了。
魔法师高傲,非常注重名声和脸面。
说是个体,但对普通人,就像老彼得和瓮溪村村民,他们就是一个群体。
当然不允许有人侮辱他们,而且是像老彼得这般,说他们魔法师是不折不扣的疯子。
马克露出同情的表情,一样唉声叹气,但又怒不可遏。
他现在可是猎户,家就在瓮溪村附近,当然也是受害者,露出同老彼得一样的神情,是很正常的。
老彼得在激动的情绪左右下,并没注意马克的神情。
而就在马克想要再问点什么的时候,老人家自己开了口,“说我惨,有人比我还惨。我这里不过是木盒,但身体和精神没问题,而那住在瓮溪村东北方金蒂湖畔的莱蒙斯,却是最遭殃的。”
闻言,马克的心突然揪了起来。
就算老彼得还没说出莱蒙斯的名字,马克便已感觉到,老人家所要说的人是他。
“莱蒙斯?”只能装作不认识的马克,神情是无比好奇。
叹了口气,老彼得瞧了眼店门外,见往来无人,更没魔法师进店。
他缓缓说了出来,“听说魔法师要寻找的木盒,与我们村的一位失踪多时的少年人有关,而那位年轻人,曾经在金蒂湖畔的莱蒙斯家暂住过。
也是这个原因,莱蒙斯的家被翻了个遍。
那年轻人住过的屋子,地都被挖了个坑,但并没听到魔法师找到木盒。
而这件事,却让莱蒙斯陷入了恐慌和焦虑中,无法自拔,久而久之,现在已经神志不清,变的疯疯癫癫。”
马克是竖着耳朵听的,非常认真,同时心底无比愤怒。
不过,老彼得的话,他也是将信将疑。
为什么这么说。
要是莱蒙斯精神状态不好,马克听到后肯定会信,但说他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那真是有些夸大。
因为单凭将他的家翻个底朝天,又掘地三尺,还不会让莱蒙斯疯掉。
除非有更过分的事。
“怎么会这样?”马克惊奇道:“难道就因为家没了,那名叫莱蒙斯的人就疯掉了?”
老彼得又叹了口气,耷拉着脸,苦涩道:“若是家没了,地被挖,莱蒙斯还不至于变疯,关键是那些魔法师,不分昼夜询问他,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
也不是一拨人,而是数拨人,不间断,不停歇的询问。
他们真的没有审讯,但就这样的询问,身为普通人的我们,又有谁能抗的住。
哪怕不疯,也会忍受不了自杀。”
此话一点都不假。
马克听在耳朵里,愤怒在心,但这口气他出不出来,至少现在做不到。
不过,老彼得告诉他的,不管是莱蒙斯的现况,还是他自己的处境,包括瓮溪村目前的形式,马克都有了更加清晰与全面的了解。
对接下来即将上演的大戏,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老先生说的莱蒙斯,他现在还住在金蒂湖畔自己的家里,还是疯疯癫癫,游荡在村子里?”
老彼得凝视伤感,一脸同情又内含愤怒的马克,叹口气,道:“我把他接了过来。”
“你把他接到了自己家?那老先生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我这一把老骨头,早就被土埋到脖子了,大不了早死几年,也落个清闲,不再被活着的这些事烦扰。”
豁达自老彼得的体内散发出来,一时间,马克似乎看到老人家背后在发光。
“莱蒙斯是彻底疯了,神志不清。
没有魔法师再来询问他,有关那失踪少年曾经拥有过的木盒。
而我这里,魔法师也来询问过。
你也瞧见了,我这里所有的盒子,不管是什么材质的都被他们买走了,所以也没值得他们再关注的。”
马克听明白了。
老彼得与莱蒙斯是同病相怜,而孤家寡人的莱蒙斯,需要有人照顾。
本身两人的关系就很好,而有些积蓄的老彼得,也不差再养活一个人,就是需要家里出人手,全天照顾着。
心在滴血,马克很想开口,要求老彼得带他去见莱蒙斯。
但他知道,现在还有比见到莱蒙斯更重要的事情。
报答两人是肯定的,保护他们也是必然的,但寻找承装龙元卷轴的荆棘花木盒,是马克当前首要做的事。
一刻也不能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