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白家大门都快被来往的人踩平了, 这城里城外来的客人络绎不绝,仆从们忙得脚不沾地,也没人在意几个陌生面孔的到来,即便见了也只以为是来蹭吃蹭喝的。
燕楼顺利带着人进了白家大院。
灵堂前有几个穿着素衣的女眷在哭灵, 哀戚的啼哭声听得人心头发堵, 但燕楼在远处看得分明, 这帮人里真哭的只有一两个。
灵堂内多是亲属, 外人不好接近,但燕楼看了一会就察觉出了异常。
白老太太这副棺材相当华贵, 不仅比寻常人的大上两圈,而且还是黄铜打造,外面有诸多精美的浮雕装饰。但这才是停灵的第三天, 棺材盖却被合得严严实实,只差最后一步的封棺了。
白家人将丧事看得这么重,请了那么多人来,怎么会在这种地方疏漏?除非他们是故意如此。
这棺盖一合, 是要遮掩什么秘密?难道白老太的死还有隐情?
他思考片刻, 对三和九道:“你们去找找,白家请来做法事的人在哪。”
“是。”
从宾客的议论中可以得知,白家老太太有一子一女, 现在白家主事的就是她的儿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庶子、两个庶女。现在灵堂只有女眷和几个小辈守着, 嫡子不见踪影,而庶子在众人口中却是个不孝不悌的, 嫡母逝世却没回来送葬。
燕楼听完后带着尼克勒斯离开灵堂, 转身去了内院, 内院来往的人少一些, 仆从各个行色匆匆,脸上隐约有几分惊惧之色。
这就奇怪了,尸体停在前院他们不怕,内院清幽却心怀畏惧,莫非这后头藏了洪水猛兽?
前院的哀乐和哭喊声遥遥传来,像是蒙了一层纱,落入耳中有些模糊。池边的柳树影影绰绰,树影一摇,应和着前院传来的声音,仿佛幽怨女子在此哀泣。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孝服的小少年从柳树后冒出头,满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燕楼没回答他,反问道:“你又是谁?”
小少年抿着嘴,打量了燕楼好一会儿才说:“我是老太太的孙子,来给她守灵的。”
“孙子?”燕楼挑眉打量着他,这小孩双眼红肿,脸色憔悴,看起来是哭得伤感的,“守灵的人不都在前院吗?你怎么在这里躲着呢?”
小少年张了张嘴,有些哑然,半晌闷闷的说:“是我在问你呢,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跑到内院来了,快些出去!”
燕楼还没回答,远处匆匆跑来一个侍从,嘴里喊着:“六少爷?六少爷,你怎么在这呢!”
趁着小孩不注意,燕楼拉着尼克勒斯躲起来。
侍从埋怨说:“老爷可交代了,你不许乱跑,要见不到人老爷会生气的。”
小孩面色微沉,好一会才点头,“我知道了,就是出来透透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燕楼之前待的地方,见人没了只以为他们离开了,便没有告知侍从这件事。
小少年进的是内院的西厢房,厢房的门窗紧闭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一走近燕楼就感觉到了森冷的气息,是浓厚的阴气。
燕楼低声对尼克勒斯道:“跟我上屋顶去,轻一点,别让人发现了。”
尼克勒斯点头,轻灵一跃落在黛瓦上,没有发出一丝响动。
燕楼赞许的看了他一眼,弄得尼克勒斯有点哭笑不得。
轻手轻脚的揭开瓦片,燕楼透过瓦片的空隙往屋内看去,里面不但门窗处挂着帘子,屋内也只点了一盏小小的油灯,角落里漆黑一片,只有油灯附近的一方地方有些许微光。
油灯前方是一方漆黑的棺材,四周缠绕着朱砂线,密密麻麻的符纸贴满整个棺身,而棺材前的油灯分明是一盏长明灯。
小孩进了屋就缩在角落,离棺材远远的,低着头一副怕得发抖的样子。
附近没有其他人,燕楼朝尼克勒斯使了个眼色,然后轻轻将瓦片盖回去。尼克勒斯默契的领会了他的意思,两人轻飘飘落地,然后迅速推门进去。
小孩被开门声惊的一抖,脑袋像鸵鸟一样埋进胳膊里,隐约听得到他恐惧的抽气声。
棺盖阖上了却没封死,尼克勒斯上前将棺盖推开,借着微弱的光影,两人看清楚了白老太的死状。
老人肤色青灰,双眼暴突圆睁,颈间的指痕已经发黑。
就这副死不瞑目的样子,白家人好意思说喜丧?不诈尸闹鬼就该谢天谢地了。
从这满屋子的阴气来看,白老太无疑是成了恶鬼的,而且怨气还不轻。
但燕楼并没有在这里看到白老太的鬼魂,她去了哪里?
尼克勒斯绕着棺材上的符纸看了一圈,说:“是个诛邪的阵法,若是鬼魂回了尸体被封在里面,最多七七四十九天就要灰飞烟灭。”
燕楼点头,点到一半他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
尼克勒斯一顿,心里慌了一瞬,但他稳住了,并且很快找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知道。”
燕楼觉得或许是玩偶的天赋,毕竟玩偶生灵过程中总会有各种意外,变性都有了,来个天才也不奇怪,于是他没再深究。
他看完尸体后把棺盖推回去,蹲在角落双手抱膝的小孩露出一只眼,小心翼翼地盯着他们:“那个…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燕楼在他面前蹲下来,温和友善的安慰他:“别怕,暂时没鬼。”
小孩一抖,有点想哭,这么直接的说那个字真的好吗?
“小孩。”燕楼问,“你叫什么?”
他迟疑一会,答道:“白端。”
“我听他们叫你六少爷,你跟白老太太是什么关系?”
小孩抿着唇说:“我爹是庶出的,跟老太太不亲,我们一家也离开白家大院好多年了。”
燕楼挑眉,“外面的人说,你爹没回来?”
白端一听,眼泪就涌出来,“我爹回来了,头一天接到消息就回来了,他、他被…给害了,呜呜。”
燕楼拿了张帕子给他,“擦擦,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给我讲讲。”
白端攥着帕子,手指尖绞着,犹豫好一会才说:“老太太是被大伯掐死的,具体因为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老太太走得不甘心,当天就闹了鬼……害了她的是大伯,我爹却成了替命的。”
“替命?”
“对!”白端哭着点头,“老太太刚死,大院里就来了一伙人,就是做法的那些道士,他们说看到这里怨气冲天,定有厉鬼作乱,所以赶来镇压。”
“大伯假惺惺的说他跟老太太感情深厚,不想看老太太魂飞魄散,有个姓姚的道士就提出来替命的法子。他说老太太定然也舍不得害了亲儿子,找个人替了大伯,老太太报完仇就能消停下来,他们只需给老太太准备一场法事,给她一个风光大葬,日后老太太就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燕楼看着屋内浓郁的阴气,说:“看起来这法子没奏效?”
“也不算。”白端说,“我爹、我爹被害后,老太太当晚真的放过了大伯,但是没过多久她又闹起来。大伯就急匆匆把我赶过来,还好、还好我爹救了我,那帮道士就说换其他人,我就被留在这里守灵了。”
白端能知道这么多事情,显然白老爷也没打算让他活着离开,只是老太太的鬼魂没处理,所以留他一命随时可以挡灾。
“你爹的鬼魂呢?”燕楼问。
白端顿了顿,摇头,“我不知道,白天基本见不到他们。”
“你大伯和那些道士在哪里?”
白端说:“在东厢房。”
“我们去那边看看,你自己小心,情况不对就跑吧。”燕楼说。
他正要推门出去,白端忽然又说:“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两人一齐看向他。
“东边的耳房,你们过去的时候最好小心一点。”白端有些畏惧的说,“我之前经过那里偷偷看了一眼,里面很多纸人,看着特别吓人。”
纸人?
燕楼来了兴趣,他可不就是因为纸人数量不对才出来找的么,难道剩下的都在这里?
尼克勒斯问:“你看到的那些纸人,画了眼睛吗?”
白端回忆了一会,肯定的点头,“有!黑咕隆咚的,老吓人了,跟活的一样!”
白端带给了他们很多信息,最关键的在于纸人的下落,但还有另一点,疑似杀死梁师傅的真凶,白老太的鬼魂。
动手的或许是白老太,但真正害死他的应当说是那些道士,或者还要加上白老爷。
他对尼克勒斯说:“我去耳房找纸人,你去东厢房看看那些道士的情况。”
尼克勒斯抬眼往前边一看,说:“不用,他们回来了。”
他说的是前去寻找道士的三和九。
燕楼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个人偶怪怪的,有时候说话的语气比他还像主人,难道是受到陛下头发的影响,所以有了陛下的气质?
九简要的汇报情况,“六个人。”
尼克勒斯疑惑的看他,“就这样?还有呢?”
九面无表情的回望他。
尼克勒斯有点心梗,还好这样的下属不是他的…是燕楼的也够心梗的了,他果然应该对燕楼更好一点。
燕楼见怪不怪,问道:“屋里有六个人,都是道士?”
九摇头,三补充道:“姓白的在。”
“姓白的?白家老爷?除了他还有别人吗?”燕楼说。
九说:“没。”
燕楼继续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九和三对视一眼,九开口,是个有些尖利的声音:“白老爷,你就放宽心吧,有咱们师兄弟几个在出不了事。等头七那天,咱们给老太太装进铜棺里,送她上山,保准你以后能高枕无忧。”
三用略嘶哑的嗓音接道:“不是我不相信各位道长,主要是死的人越来越多了,我……”
另一个声音说:“嘿,白老爷,你怎么想不明白呢?外面死的人越多,老太太的怨气就削减得越多,你不是越安全了?”
这话纯粹是放屁,但白老爷信了。
几人议论了一番,那个尖利的声音问:“姚老弟,你怎么不说话?事情顺顺利利的,难道你不高兴?”
一个年轻些的嗓音说:“当然高兴,这一切还要仰仗各位兄长,多亏有你们帮忙!”
“好说,好说……”
一段话活灵活现的复述完了,两人又面无表情的看着燕楼。
燕楼:“……”
早说你们有这本事,他还修炼什么语言扩展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