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男人垂着头, 面色发白。



    这是阿谣第一次在意气风发的太子爷脸上,看到倾颓之色。



    饶是她再冷的心,也不禁怔了一怔。



    紧接着, 便听见他声线低低, 似问她又似在低语, 好像是说:



    “谣儿……我, 让我, 补偿你,可不可以?”



    阿谣几乎是脱口拒绝:



    “不可以。”



    心下的烦躁愈增, 她不欲再与他多言, 干脆利落地撂下一句:



    “臣女言尽于此,还请殿下能帮臣女这个忙, 若没有旁的事, 臣女便先行告退。”



    说完, 似乎是连一秒钟也不愿继续多待,干脆就转身预备走。



    可是手却几乎是立刻就被身后的人握住。



    他的力气大她许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将她牢牢桎梏。



    阿谣心上的烦躁突然就到了顶点, 不得不爆发了。



    也许她这股气已经憋在心里太久太久,一直到今天被他这么一纠缠, 便忍不住爆发了。



    她猛地甩开他的手, 用了她最冷的声线,质问一般:



    “太子殿下这又是在做什么呢?”



    似乎是不明白她意中所指, 他抬起头,略显茫然地看着她。



    阿谣忽地冷笑一声,又问一句:



    “殿下如今这般苦苦纠缠的模样, 阿谣都要误会成殿下是将我放在心上了。”



    听到这话, 男人的眸子有些发红, 紧接着,像是在着急解释:



    “不是误会。”



    他这上半句说的斩钉截铁,到了下半句就略显艰难:



    “孤本就……本就将谣儿……放在心上。”



    “殿下说的这么勉强,你问问自己,你自己信么?”



    “孤不是勉强。”



    他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从前他心中未有男女之情,总以为有她在身边,便不需再作他想。



    她陪着他,他也陪着她,如此这样过着便再好不过了。



    可后来的种种,她不在以后,重新见到她以后,他才忽然发觉,原来男女之情并不是他以为的那样简单。



    他也终于肯承认,原来事事都要力求做到最好的他,也有生来就不擅长的事。



    “孤本就将谣儿放在心上。”



    他又诚恳地说了一遍。



    阿谣默了默,许久,久到裴承翊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才倏然笑出声。



    她不无讽刺地低叹了句:



    “原来殿下就是这样将人放在心上的。”



    原来他就是不闻不问,任由母亲灌自己的心上人喝了一年多的避子汤。



    原来他就是一丁点不顺着他的意,就动辄要心上人罚跪。



    原来成为他的心上人,要先成为另一个女子的替身……



    阿谣觉得很讽刺。



    又觉得自己实在办了件傻气的事。她在这里与他说这些做什么?说这些岂不是浪费口舌?



    反正,太子爷金尊玉贵,哪里懂得将旁人放在心上?



    “谣儿……”



    男人低唤她一声,倏然有些百口莫辩。



    他自问只对她一个女子动过别样的心思,可是他回想起从前,又也是真的觉得有诸多对不住她。



    所以言语苍白,无以辩驳。



    阿谣觉得无话与他说,干脆扯开话题:



    “太子殿下您说出将人放在心上的话之前,还是先知道有没有将旁人当成一个人吧。”



    她说的这句话,他好像不懂,探究地望着她。



    在等她解惑。



    阿谣方才被他纠缠的烦不胜烦,如今说出来,倒觉得畅快多了。



    便痛快地替他解惑:



    “殿下口口声声说将阿谣放在心上,可是殿下扪心自问,又有哪一刻真的将阿谣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哪一刻,我在你的眼里不是卑贱不堪可以肆意欺辱的奴婢,哪一刻我在你眼里不是发泄欲念用以纾解的工具?殿下从未正眼瞧过我,从未尊重过我,又何必自以为痴情,时时到我面前求和?”



    她退后一步,说了最后一句:



    “不,阿谣与殿下本就不是两心相悦在一起的眷侣,阿谣只是殿下大发慈悲买回去的奴婢,从前是我起了不该起的妄念,如今我已忘了,殿下也忘了吧,我会凑齐殿下当年替我赎身的钱财差人送到东宫去,还请殿下莫再纠缠。”



    说完,便趁他还红着眼睛,愣怔在原地的关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这一回,倒是真的没有人再追上来。



    -



    缠绵病榻数日,未央宫的皇后娘娘终于大病初愈,又能够重新理事了。



    处理了一整日积压的公务以后,她也不管天色已晚,便差人去东宫传了太子到未央宫来。



    几乎是在见到太子那一刻,皇后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神情恹恹,似乎有些消沉。



    见到她,也只是拱手请安,再没有旁的话。



    皇后叫人给太子看了座,然后便忍不住关心道:



    “承翊?今儿是怎么了?是遇上什么事了,还是身子不舒服?”



    裴承翊从小到大,不管是父母还是老师,对他的教育都是帝王教育。他们严苛、规矩,却很少有疼爱关心。



    他从小看着父皇抱着其他的兄弟姐妹,看着母后对抱养的四妹妹百般宠爱……



    唯独他,从小就被要求要独当一面。



    仿佛他不该有七情六欲,不该渴望父母的关心。



    若是搁了往日,难得听见皇后这样关心的话,他一定不免心中触动。



    可是今日,没有半分心思说什么。便只是摇摇头,避而不答:



    “儿臣无事。”



    皇后见他这般情状,突然福至心灵,心下浮上来一个念头,脱口便问道:



    “又是与卫国公府那个二姑娘有关的吧?”



    裴承翊早知道皇后手眼通天,自然有一天要知晓阿谣的身份,不过听她这样问出来,还是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委实有些不安浮上心头,这才强撑着精神,小心试探道:



    “母后何出此言?”



    “行了,不必与本宫打这些太极了。你是本宫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么?”



    皇后抚着手上的护甲,一字一句地说道,



    “姜二姑娘,就是从前你身边那个侍妾林氏,本宫说得没错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裴承翊不禁皱起眉,面沉如水,冷冷提醒道:



    “母后须知女子清誉之重,此话断不可妄言。”



    “本宫有没有妄言你心里最是清楚,从前你便因为这女子屡次违逆本宫,如今呢?”



    皇后不疾不徐,还带着几分自得,比起太子一提起阿谣就略显慌张的表现,皇后则不愧为纵横后宫多年,稳坐皇后宝座的娘娘,沉稳得很,



    “倒是没想到她竟有这般际遇,你也知晓女子将清誉看得重,那你有没有想过,现下旁人还不知她在你身边伺候过,争破头似的到卫国公府去求亲,可若她真的嫁出去,到时候事情败露,又会遭个什么际遇?”



    一语完毕,裴承翊是极力忍着才未拍案而起。只是咬牙切齿问道:



    “母后这是何意?”



    “本宫可都是处处为你着想。她从前虽是个贱胚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卫国公手掌重权,她配你,也不是不行。只是到底不是从小在公府教养的,恐怕难登大雅之堂,你若实在喜欢,母后帮你,纳进东宫,做个侧妃,如何?”



    皇后从来都是如此,她的掌控欲盛旺,喜欢将所有事的决定权,都捏在自己手里。



    可是这一次,她没想到的是,向来恭顺的太子竟然真的拍案而起,横眉冷对,撂下一句:



    “母后!姜谣不是母后口中的贱胚子,也不是任我们肆意安排算计的砝码,儿臣喜不喜欢她,娶不娶她,都是儿臣自己的事情,既已加冠,自当独当一面,自己的事情,儿臣自己处理便是。”



    他说完,还无视皇后惊愕的眼神,又补上一句:



    “还有,儿臣要娶她,也是要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她进东宫,做太子妃。”



    话音落下,干脆转身而出。



    从前已因诸多缘由,委屈她许多,如今,实在是半分也不愿再委屈她了。



    既然皇后对她的厌恶至深,不管她怎么样都要欺她、辱她。那他还如从前那般在皇后面前虚与委蛇又有何用?



    还不如好好护她周全。



    -



    未央宫里皇后太子母子两个闹得很凶,皇宫另一头里的景阳宫却和谐得很。



    贤妃坐在软塌上打着扇,正笑着同坐在一旁的桓王说道:



    “底下人探听到,皇后今日与太子闹了不虞,太子竟是拂袖而去,可给皇后气着了。”



    她说着,脸上的笑意更甚,看着自家儿子愈发顺眼:



    “还是我们承衍懂事,怨不得你父皇总将你拴在身边。”



    桓王轻笑:



    “是母妃教的好。”



    “听说他们是为一个女子争吵。”



    “卫国公府的姜二姑娘。”



    这倒是让贤妃惊讶了一下,说道:



    “你的消息倒比我还灵通了?”



    “这倒不是,只是先前就见太子领她出来过一次,后来又在端午宫宴上见着,便认了出来。”



    桓王不无讽刺地笑了声,



    “太子那眼神,藏也藏不住的。”



    “那承衍觉得姜二姑娘如何?”



    裴承衍听过阿谣弹琴,此时稍稍回忆起来,实话实说:



    “确实才貌双绝。母妃是想说卫国公府有军中实权?”



    “正是。那日宫宴上本宫也瞧见了那姜二姑娘,若看才貌、规矩、出身都是一等一的好,比那永昌伯府的秦大姑娘不知要好多少去,只可惜,”



    贤妃低叹了声,



    “她到底是跟过太子,若要你娶她,实在……”



    “儿臣不在意的,成大事者莫拘小节。”



    “好!我儿果是成大事之人,你放心,日后大事若成,母妃再为你广纳妃妾,或是令娶也未尝不可。”



    “母妃想这些倒是为时尚早。”



    “管他早不早,总归承衍放心,母妃定替你谋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