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桃玉坊已经重整开张好几日了。
可是生意总不见好, 零零落落有几个人进去瞧瞧,买东西的也不多。
阿谣这些日子都待在映月阁琢玉,先前看她喜欢这个, 胡氏还特意请了师父来指点, 是以阿谣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不管是速度,还是水平皆是直线上升。
雕琢几件精细的玉饰信手拈来。
只不过,每日都在发愁如何将新桃玉坊的名气打出去。
正是思虑之时,思绪陡然被门外的一阵说笑声打断。
阿谣隐约能听见门外的人在说——
“马球会?真的?”
“自然是真的, 这可是宫里的贤妃娘娘主办, 帖子都发下来了。”
“帖子?你是说咱府上也有帖子。”
“是了, 这马球会请的便是洛阳城勋贵大族,尤其是有适龄公子姑娘的,自然少不了咱们卫国公府。”
“这可太好了, 到时候有的热闹呢。”
……
阿谣听得出门外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天的人是月心和素蕊,想来是她们两个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太过激动,才略显兴奋了一些。
不过她将她们两个的话都听进了耳中。贤妃、马球会、帖子……
种种关键信息串联到一起, 阿谣倏然福至心灵, 一个念头在头脑中闪过, 一时之间困囿她好几日的事情豁然开朗。
她快步过去,打开房门, 冲着门外的月心和素蕊问道:
“你们说的马球会, 是什么时候?”
“小姐,奴婢们正要告诉小姐,马球会就在后日, 小姐可要去?”
似乎生怕她不去, 另一个还在一旁补充:
“宫里下的帖子都到夫人手上了, 小姐去不去?”
闻言,阿谣轻哂,看着她们两个一脸的期待样,点了点头:
“去,自然要去。”
即便她并不怎么会打马球也要去。
-
自打上一回在街上,阿谣句句诛心地跟裴承翊说了那些话以后,她已经有数日没有见过他了。
她不出门,也不见他再登门来。
阿谣想着他约摸也不愿意再继续纡尊降贵到她这里讨些没趣,毕竟他向来如此,有些阴晴不定。
她倒也没将这放在心上。
马球会开在京郊的皇室园林——上林苑。
这日天朗气清,一大早上,便觉得华光映照。
顶顶好的一个日子。
阿谣早早便被素蕊叫起来,此时正坐在妆台前,由着月心给梳头、上妆。
眼前的铜镜中,年龄女子唇红齿白,因为今日的妆,更显得一双小狐狸一般慧黠的眼睛,多了几分勾人的意味。
她是出落得愈发明艳逼人了。
月心给阿谣梳好了头,正打开首饰匣子,预备给她簪上,还没等打开匣子,就被阿谣叫住——
“等等。”
阿谣从另一侧的柜子里拿出另外一个小盒子,搁到月心面前。
“今日用这些吧。”
“是。”
月心打开那个小盒子,便瞧见里面放了四五样玉制首饰,有玉簪、玉步摇、玉额饰……整整一套发饰,个个模样精巧,不过都是玉制。
用的大约是和田红玉,通体晶莹剔透的红,很是夺目,
月心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发簪,缓缓送入阿谣发中,不禁感叹:
“这都是小姐这些时日自己琢的吧?小姐真真是心灵手巧,这样精细的东西,比外面那些工匠不知道强上多少。”
“你惯来能言会道,”
阿谣轻笑了声,十足谦逊,
“哪有那么夸张。”
“奴婢说的句句都是实话,这套发饰委实好看,小姐太谦虚了!”
月心将剩余的其他几样发饰也一样样插进阿谣发间,边说道,
“不过,今日马球会,各家姑娘想必都是争奇斗艳,小姐这样会不会略素了些?”
这马球会是贤妃亲自向圣上请示才办下来的,贤妃对外只是说,觉得今年的京城太素了些,想添点热闹。可是受邀参与的洛阳城勋贵没有一个傻的,自然都知道里面的意思。
贤妃近来最挂心着急的统共就一件事——
桓王的亲事。
桓王如今二十有二,之前许是挑花了眼,一直没定下来,后来听说要定永昌伯府的秦大姑娘,也不了了之,一来二去就给耽误了。
如今贤妃定然着急。
这马球会又是请了满京城勋贵高官家适龄的姑娘,实在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阿谣又看了眼镜中的自己,头上寥寥几件红玉首饰,瞧起来确实稍微素了些。
不过配上她这一张明艳妖娆的脸,竟多了几分柔和缱绻。
她摇摇头:
“不用,就这样吧。”
这样的场合,无异于大型相看现场。
她只是想给她的玉找些销路,无意艳压群芳,所以不需太过隆重打扮。
梳洗完毕,阿谣便到公府门口,乘上马车,与她母亲胡氏,二嫂赵氏一起坐在马车上,车外姜诏、姜谈骑马走在前头,一大家子人便赶往了上林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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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卫国公府到上林苑没用多久,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
下车的时候,入目便是开阔的草场,少女儿郎打马而过,所见之处,皆是欢笑吵嚷,让人一见,便忍不住被欢笑的气氛感染。
胡氏一下车便对阿谣说:
“贤妃娘娘召见,娘先过去,稍后马球会正式开场了,你们再去请安。”
在场姜家几个应是。
胡氏又看了眼阿谣,总是不大放心,又冲着姜诏几个说:
“你们多照看着妹妹些。”
“母亲放心。”
“娘不说我们也会照看好小妹的。”
“婆婆不必担心,儿媳一定照看小妹。”
一来一回,竟显得阿谣像个还未断奶的小孩子。
她轻笑了声,忍不住道:
“娘,哥哥嫂嫂,阿谣已经及笄了,是个大人了,能看顾好自己的,你们不必忧心。”
胡氏这才稍稍放心,由人领着,向着特地搭建在草场边上供人乘凉的凉亭走去。
凡是不上场打球的,都会在这里休息。
贤妃自然也在此列。
等到胡氏走了以后,在场就剩下姜家兄妹几人,姜诏刚想说话,就被他那个一向不着调的二弟拉走。
姜谈边拉他大哥,边冲一旁的赵氏说道:
“夫人照看小妹我最放心不过,那我和大哥就先去跑一圈儿马,晚些时候再见。”
说完,都不待阿谣和赵氏回应的,就急忙拉着姜诏撒了欢似的跑了。
阿谣看着哥哥们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来,温和地轻笑了笑。
比起马厩里正在吃草的那些,她觉得,二哥更像脱缰的野马。
母亲和哥哥们都走了,阿谣就乖巧地跟着二嫂嫂赵氏,在上林苑这个大草场上漫无目的地逛。
似乎打从她一进来,就总觉得有许多目光落在她身上,阿谣起先没注意,待到二嫂赵氏也离开去找旁的同龄夫人们说话了,阿谣才觉得旁人的各种目光更加过分。
有惊艳的、嫉妒的、艳羡的、不屑的、垂涎的……
各种各样的目光汇集。
阿谣找了草场周边一个不大起眼的角落里静静站着,谁也不欲理。
可是即便她已经低调如此,站在她的位置上,还是能隐隐约约听见许多闲言碎语。
偏生阿谣听力好得很,不费吹灰之力将那些话听了个清楚——
“那就是姜二姑娘?生得确实是还行吧。”
“这也叫还行?我要是生成她那般恐怕睡着了也要笑醒。”
“嘁,瞧她今儿打扮的那个狐媚样子,怎么着?是又想勾引谁?听说她连太子爷和云南王府的顾世子的魂儿都快勾没了,日日往卫国公府去。”
“不必气,今日皇家马球会可不比平日,她装扮的这样招摇,等会四公主来了,有她好受的。”
四公主任性跋扈的名声在外。
即便是阿谣并未见过她,也知道四公主最不喜欢被人抢风头。
可是……她招摇?
旁边有一个小小的水潭,阿谣下意识微微垂头去看了眼自己的样子。
素色罗裙,素色妆面,除了头上一套红玉发饰,全身上下看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明丽的颜色。
瞧着端庄素净得不可思议。
本是极为普通的打扮,只不过因为有了那张脸,有了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所以一如既往的粲然夺目。
阿谣没将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
只不过,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那些人口中的四公主。
不过是远远见到。
远远地看见四公主穿了一身火红的深衣,明媚如四月艳阳。
只是,她好像无形中又被抢了风头。
因为她身边,走着一个冷着脸的清俊男人。
那个男人只是简单地穿了身玉白色袍子,却被四公主的红深衣衬得愈发冷冽贵气,俊美出尘。
阿谣一眼就认出他。
裴承翊。
没想到太子爷也来参加贤妃办的马球会。
许是因为阿谣这样无意识地看过去太久,有什么微妙感应一般,远处的兄妹两个不知什么时候偏过头来。
眼神远远落在阿谣身上,皆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还没等阿谣好好琢磨这眼神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旁,胡氏的贴身丫头翠云跑了过来,气喘吁吁,一见着她就直道:
“二姑娘!夫人在贤妃娘娘的亭中,贤妃娘娘有话,说要见见二姑娘,姑娘随奴婢去一趟吧。”
先前听说胡氏要去拜见贤妃,阿谣还没有什么想法,现在陡然听说贤妃娘娘要见她,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她也不敢耽搁,就这么跟上翠云的步伐,由着对方带路,她则是小心地询问:
“贤妃娘娘怎么突然要见我?”
“奴婢听着是娘娘与咱们夫人聊起来二姑娘回府的事,这才要见见您。”
“那贤妃娘娘那里,都有谁在?”
“奴婢出来的时候,就只有贤妃娘娘、桓王殿下和咱们夫人,再没有旁人。”
一听这话,阿谣这心登时就凉了半截。
预感愈发强烈。
“你出来之前,娘娘和母亲在聊什么呢?”
阿谣心里装着事,边低着头走边问,并没注意到周遭情形。
翠云也如实回答:
“正说着桓王殿下的亲事呢,还说您跟桓王殿下很是合适。”
身子陡然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阿谣阿迪撞得身子一偏,本能地看向撞她的人。
然后便偏见一双晶亮的黑眸,正凉凉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