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欧阳春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李家和一旦接替了孔祥民担任了技术处处长,孔祥民会怎么做?孔祥民在钢厂的官场浸淫了二十多年,树大根深,手眼通天,一旦他把被冷落的怨气撒在自己的头上,那可真够喝一壶的。
欧阳春明显地感觉到,自从那天讨论把孔祥民调走的事后,孔祥民肯定已经有所察觉,这两天见到他都是一脸的不高兴,简直是冷若冰霜,像是他欠了几万吊钱似的,脸上明显能看出一种怨恨情绪。
欧阳春始终琢磨不透,孔祥民明显知道那天讨论的事情,可是,那天讨论孔祥民的事的时候,除了高飞和唐登奎在场外,再没有外人,孔祥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而且明显是把矛头对准了他,难道是组织部的人透露出去的?厂长董兆全肯定不会,高飞和唐登奎会吗?
欧阳春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一件保密的事,却居然这么快就传了出去,而且,欧阳春无缘无故地躺了枪,却又哭诉无门,这让欧阳春很是烦恼,可又无可奈何。
“那就只好自己以后小心防范了,看来这世上真的没有不透风的墙”,欧阳春最后这样想。
孔祥民一直想接替技术副厂长的职位,而且想借这次改革之机谋求上位,这一点欧阳春早就知道。如今,技术副厂长一职改由欧阳春兼任,无形之中彻底封死了孔祥民的升迁之路,也彻底粉碎了孔祥民的希望和梦想,这正犯了孔祥民的大忌,无疑等于在孔祥民的胸部捅了一刀,让孔祥民的心感受到绝望的疼痛,孔祥民自然而然地会迁怒于欧阳春。
欧阳春用手搓了搓脸,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安,他不想结这个梁子,更不想结这个仇,他只想专心做自己想做的事。他不愿意再去想这件事了,反正调整五十岁以上的干部是厂长董兆全定的,此次调整的人又不是他孔祥民一个人,爱咋着咋着吧,欧阳春只好这样安慰自己。
又坐了一会儿,欧阳春依旧不能释怀,于是,站起身来到窗前,透过铝合金窗户的玻璃向窗外望去。
外面的空气并不清爽,隐隐飘浮着一层烟尘,显得有些模糊,斜在天边的太阳发出压抑的暗红色的光悬在烟尘之中,阳光艰难地穿过烟尘照过来,缺少了往日的明亮,让人心里感觉到压抑,远处矗立的高高的烟囱里正冒着汩汩的灰暗色的烟尘,被风吹得斜斜地飘散着。
窗台上摆放的花盆里明显缺了水,叶子已经有些蔫了,欧阳春先是用存放在窗台上的小铲子给花松了松土,随手取过专门用来浇花的喷壶往花上喷了水,又回身拎过水桶给花浇透了水。
这一切刚忙完,走廊里已经渐渐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透过窗户可以看到,楼下已经陆续有人骑车离开了。
欧阳春知道又到了下班的时间,他把喷壶放在窗台上,静静地欣赏了一会儿开得正艳的君子兰,火红的君子兰花瓣上悬浮着晶莹的水珠,显得越发娇艳,这让他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过了好一会儿,欧阳春才回身走到换衣箱前,打开箱门取出上班时穿的衣服,坐在沙发上慢慢换着。
欧阳春并不急于下班,他已经习惯了等别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再走,这样可以错过人流的高峰期,他实在是不喜欢被人流和车流拥挤的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一直都不喜欢。
这时,楼下响起了汽车开关车门的声音,然后是汽车渐行渐远的轰鸣声,欧阳春知道董兆全已经坐车下班回家了。
欧阳春这才拎着公文包走出办公室,依旧锁门下楼推车,然后便骑车出了北门,拐上大街,一路往家骑去。
欧阳春骑得并不快,虽然街上的人流和车流已经稀薄,但他却有意减慢了骑行的速度。
一路上,欧阳春的情绪因为孔祥民显得有些低落,他知道,孔祥民的人际关系并不简单,要比他复杂得多,他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孔祥民眼中缺乏善意的目光。
回到家的时候,孟春桃已经做好了饭,依旧站在窗前等着欧阳春,似乎欧阳春不回家,她就吃不好睡不香。
此时见到欧阳春走进了院子,孟春桃还是等到欧阳春走到门口的时候推开房门,从欧阳春的手里接过公文包,然后转身往屋里走。
孟春桃敏感地看出欧阳春情绪并不好,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急忙问到。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啦?”
欧阳春边往屋里走,边说到。
“没有,挺好的。”
孟春桃将欧阳春的公文包挂在衣架上,回身看着欧阳春问到。
“你真的没事?看着不太高兴。”
欧阳春不想让孟春桃看出他不开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信奉一条,那就是不论在外面遇到多大的烦恼,都不能把坏情绪带回家里,这样做只能让家里人也跟着不开心。
欧阳春急忙笑了笑,说到。
“可能是有点累了吧,我真没事,吃饭吧。”
孟春桃虽然依旧怀疑,却只是看了一眼欧阳春,然后来到餐桌边揭去纱笼,说到。
“没事就好,快吃饭吧,我做了你爱吃的宫保鸡丁。”
孟春桃一边说话一边给欧阳春盛了一碗饭,并随手递过去一双筷子。
欧阳春笑着接过筷子,说到。
“你也快吃吧。”
孟春桃依旧不放心。
“单位没事吧?”
“没有,快吃饭吧。”
欧阳春不想多说什么,单位的事,他轻易不会在家里说,他公私分得很清。
孟春桃见欧阳春懒得说话,也没再言语,两人默默吃完了晚饭。
欧阳春要帮着收拾桌子,孟春桃拦住说到。
“你今天看起来很累,去沙发上歇一会儿,喝喝茶,我自己来收拾。”
欧阳春确实感觉有些累,是心里累,也没说话,回身来到沙发处坐下,随手打开电视机,看起了新闻联播。
孟春桃很快收拾完了厨房,也来到厅里坐在沙发上,她感觉欧阳春心事重重的,忍不住有些担心。
“你遇到什么难事啦?和我也不能说吗?”
欧阳春有心不说,但见孟春桃脸上的急切之色,心头不由一热,犹豫再三,不想让孟春桃为他着急,还是把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这次干部调整,我提名家和担任技术处处长,原来的处长因为年龄原因被调到行政处当一把手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充满了敌意,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暗中给我下绊子。”
孟春桃想了想,问到。
“你提议把他调走的?”
“不是,是前几天,厂长找我和纪高官谈话,让我们推荐一个人选接替孔祥民,说孔祥民处在调整的年龄段,我就推荐了家和,估计他是恨上我了。”
“他是不是误会你要求把他调走的,你可是他的直管领导,有这个能力的。”
“这个倒不会,可能是我把他的仕途堵死了,他记恨我。”
“既然不是你要求把他调走的,你不用想那么多。”
“话是这么说,可终究是我提名的家和,而且,厂长也同意了,他自然会恨我。”
“你们厂长也是的,他干嘛让你推荐人选呀?”
“这怪不得厂长,技术处长人挺小气的,肚量不大,我和他不投脾气,我也想让他走。”
“你就为这事不高兴?”
“嗯,下午没事就想到他了。”
“要我说,你大可不必去想他,他又不能把你怎么着。”
“俗话说,宁可得罪君子十人,不得罪小人一个,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没事,魔高一尺,道高一丈,他要是真对你做什么,咱也不能忍着,以牙还牙就是了。”
孟春桃的话说得很坚决和果敢。
欧阳春扭头看了看孟春桃,苦笑了笑,没再说话。他最讨厌小人,见到小人他就像吃了苍蝇,恨不能离得越远越好,他又不知道该怎么防范小人,更不知道怎么去报复一个小人,他只有干吃亏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