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她也碰到过一个小娃娃的。那是个稍微大上一些的女娃娃,不知怎的跟家人走散了跑到了她和姐姐占据的山头。
因为见着新奇,她留下养着玩了两天。后来送她出山的时候……
碰到那猫妖,被他给吃了。
后来她一直在想,当年要是姐姐送她下山的话断然不会出了此事,是她没本事罢了。
小妖微抬了头看向怪物说道:“但我有个要求。”说着站起身微微退了开来。
那怪的脸上看不大出来表情,但显是不耐烦的问道:“什么?”
小妖迟疑了下说道:“你且等我走远了再吃他!”见那怪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又解释道:“我见不得血,听不得撕肉的声音。”
然后在对方不屑她为妖的目光中,握过了小娃娃一截肉臂煞有其事的对昏睡的小人念叨着:“小娃娃啊小娃娃,你可怪不得我见死不救。我生而为妖,本就与你不同。下辈子,你托个没有妖的太平盛世,作个书生再娶媳妇吧!”
她微冷的手摸在他肉肉的手腕上,不动声色的给他戴上了样事物。
那怪居然发出冷笑的声音:“你懂什么,这阴时阴刻的小娃娃魂魄最是大补。待我吸个干净又哪来的托生!”
小妖一顿,只当听不见。她顺手将小娃娃使巧劲丢上了房,同时大跨步飞跃出院墙。
这回那怪物没再阻拦,身后只听瓦顶破裂声想是去够那娃娃去了。小妖头也不回的疾驰几步,快速的掠向几丈外的一颗千年老树。
院内那怪物将小娃娃扯回院里,迫不及待的贴近他的鼻息大口的吸食了起来。
可吸着吸着他却觉不大对劲,这小娃娃仿若熟睡般只余清浅呼吸,任他如何吸食仍死气沉沉的不见吸出半分元气。
他不死心的又试了几次,继而大怒之下转而向他脖颈咬去,打算先分了他的肉身,吃干净了再吞他的魂。
可他还未碰到那小娃娃却只听噗地一声传来,那怪低头一看,只见一枝削尖了的桃木枝带着血迹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回过头看向身后,小妖晃了晃身形弯了弯嘴角露牙嘿嘿一笑,气息不稳的低声说道:“姐姐说了,叫我见了黑眚能避则避。若实是避不开了,可取有年岁的桃木沾染凡人心头血克之。这小娃娃的父母若被我取了心头血还怎可能活,想我虽生而为妖但一生不曾杀生,取我的,也是一样的。”
她顿了顿,想着这话实也做不得数,她这些年岁那活鸡活鸭啊的也没少吃。刚想改成不曾滥杀无辜,那怪受了伤大怒之下挥臂就震开了她,怒嚎着拔出了胸口的桃木,扑身上前转而一把插入了她胸前。
小妖避之不及正正被他插中钉在了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溅了他一头一脸。呛咳下失声念道:“你怎么未死……”
真真……不能口出诳语啊……
那怪暴怒的掐住她的脖子,怒吼道:“你区区一个小妖也想取我性命,你配吗?”
小妖抑制不住的咳了咳,呛咳下带了点血沫出来,沿着下巴缓缓滑下。
她似乎感觉到有些冷的打了个颤,这是自打她修炼以来不大有的事。
姐姐,对不起,我做不成那桩大事了。我……这就去陪你了,可好?
突然一声不冷不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那本座配吗?”
那怪和小妖同时看去,来人一袭黑衣长身鹤立的负手站在月华之下。
小道士……
今晚变数太多,那妖怪显是不耐烦了的厉声质问道:“你又是谁!?”
男人单手抬于胸前祭出了一把剑,剑长七寸二宽四寸八,通体乌黑却于盈盈月光下渐渐显露四个字——真武荡魔。
那怪见了立时跪了下去,五体投地的伏在地上居然如同小妖之前一般瑟瑟发抖。
小妖略略纳闷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将有些不稳的视线投到之前那道士身上,见他竟也在看着自己。
她也往自己身上扫了扫,暗道又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胸口被桃木钉穿,双手险些被桃木灼穿罢了。你若没见过且靠近一些,看我不喷你一身耗子血!
逃是逃不了了,且不说她仍被钉在地上,就是拔了这桃木她怕也是没有气力站起来了。
男人略走近了几步,看也不看仍趴在地上的小怪,只居高临下的望着小妖冷淡的开口问道:“你这小妖,之前怎的不走?”
小妖张嘴咳了点血出来,声如蚊蚋的反驳道:“我不叫小妖。”
她声音小的跟蚊子振翅似的,男人倒也听清了,竟顺着她的话问道:“那你叫什么?”
小妖依旧被钉在那里,身上疼的连想翻个身都不能。想着自己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院里了,这臭道士怕是不只不会帮她收尸,说不得还要将她的尸首就符纸烧了!
不禁一时悲从中来的想要痛哭流涕,可偏偏妖精流血吐血喝血的,就是不会流泪。
又想她眼下都要死了,还窝窝囊囊的喊人家爷爷求饶,这一辈子怕是再也没有可以硬气的时候了!
不禁一时意气上头回道:“我叫你奶奶!”
小妖做了个很长的梦,或者说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梦中,毕竟妖精通常是不大发梦的,似她这般无脑妖精大多一觉天白。
梦里一下回到了八百年前,那时她刚刚开了智,因肚饿到村里人家偷粮,结果被打的四处逃窜避到了山中。之后躲在洞里挺到实在挺不住了,再去,再挨了顿打爬回去。后来挨了几十年的打渐渐也摸出了些诀窍,往后再偷鸡摸狗的时候挨逮的次数就不多了。
但凡间有句话叫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她初初和会说话的物种接触的少,这也是几百年后才悟出的道理。有一阵她爱上了吃鸡,可村里人家一年之中大多也只有几日杀鸡宰猪的日子。
但即便不吃,鸡是家家都养的。有一次为了吃她亲自动手到鸡窝里与那不知比她大上多少的母鸡搏斗,可不成想却没个分寸的咬死了几只。
这下可好了,鸡主人逮不到她这个惯偷便站在村头破口骂了起来。说是哪只丧尽天良的黄鼠狼咬死了鸡,然后话里带上了爹娘骂了几个时辰不重样。
她贴在草丛里暗暗学习着,虽听不懂,却也佩服这人内丹了得底气足。
哪晓得那时真真路过了一只黄鼠狼,将他骂的那番话给听了去,结果不去找骂他的人,偏偏将气撒在了自己身上,好悬没咬死她!
当时那场面几百年以后想来,还觉几分肉紧。
就是在那时,她姐姐路过,许是无聊顺手救了她。
哦,那时也不叫姐姐的。毕竟她开智不久,不会说话不会幻化人形,说什么也只是吱吱叫而已。
姐姐这个称呼还是很久很久以后,她修成了人形两人同去镇里听说书的讲故事。说到白蛇与青蛇的故事,那说书的声情并茂的讲那两蛇虽然为妖,却如何如何姐妹情深等等。姐姐很是感动,当即说道你此后就叫我姐姐吧。
她当时回道:“你明明是条青蛇怎地叫姐姐?”
姐姐当时瞥了她一眼回道:“这姐姐一称叫的是修为是年岁,等以后你年岁上长过了我,我大可也叫你一声姐姐。”
她听了只哦了一声继续吃桌上的果子,这个称呼也就这般定下来了。
但姐姐从不称她妹妹,唤她的时候往往叫上一声哎,她便知道是叫自己的。等后来她又陪姐姐听了几回戏,想那青蛇都有个名字自己却没有,问姐姐她却只说自己修行尚短没有名字很正常,等修的长了天上的神仙看她的功德自会给她颁个名字。
她暗暗期待的一日日盼着,后来为了显摆将这事和黄鼠狼说了,却叫他好一顿嘲笑。说她没有名字,自是因她不配有个名字,天上哪来的劳什子神仙会有那闲心管你一个不知名的小妖爱叫什么!
她因这个伤心了好久,就连姐姐叫她去看戏也不大去了。后来姐姐无奈,说你既是个小白鼠那就唤作小白吧!
她一想那青蛇且叫小青,那自己叫小白也是真真的对着的!于是打那以后她那玩伴黄鼠狼自是叫做小黄,后来她捡了只狗就叫他小黑,养了只豹子自是叫小花,捡了个穿红衫的小娃娃自是叫小红……
哦,那小娃娃叫猫妖给吃了的。
她为此着实低迷了几年,见不得红东西,见了就用头撞自家的门梁。
后来姐姐看不下去了劝慰她道:“人都是要信命的,那小娃娃无意中走到了这里,遇到了你及遇到了那猫妖,都是她自身因果定数。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方为因果。不擅改他人因果,徒添自身业障,已是很好。”
这话她听不大懂,小黄背地里添油加醋的说那小娃娃因她而死了,这笔账日后阎王定是要算到她身上的!她吓得哇哇大叫觉也不太敢睡,折腾了几日把姐姐惹恼了骂她:“妖自是要吃人的,越是爱的紧越要吃的早些。你没本事吃反叫人家吃了去,还有脸在这哭丧,往后出去不要说是我带出来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