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破开,罗树林的手终于拿出来了。
只见那手背上穿透了一根恐怖的竹签,伤口里黑色的血哗哗流淌出来。那竹签一指宽、五寸长、两端极为尖利、质地极为坚韧,两刃皆有倒刺,乃是打仗时埋在土路里或者陷坑内的夺魂梭。此物乃龙旗军中常用的制式伏击武器,用时弯曲成一个小小的圆形,两尖端相对,以一个小巧的机关锁定,一旦碰触机关,梭体瞬间弹开变直,弹力极大。敌人一旦踩到或压到,便是牛皮鞋底与皮甲也皆可刺穿,其上倒刺刺入肉身便不易取出。更且此物乃毒涎竹所制,含有天然腐毒,使伤者痛入骨髓、极为歹毒。
眼见这罗树林已是疼得奄奄一息,护卫长虽怀疑其入府动机,也是难以多问,急忙遣人将其送去军医处医治。
靡大帅早已被惊动,看着罗树林哼哼唧唧地被抬走,来到靡潜的床边,怒目而视,胸口剧烈起伏,怒气吹出,拂动白须。靡浅惊恐地看着爷爷,浑身哆嗦。良久之后,老爷子阴恻恻地撂下一句话,转身便走:“等着吧!等你屁股上伤好了再说!”
靡潜绝望地看着爷爷雄壮的背影向门外走去,浑身剧烈的哆嗦着,两眼瞪得大大的,先是一片茫然,然后欲哭无泪,仰起头来,憋屈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吼:“啊!!!真的不是我干的啊!!!!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爷爷!!!”
一声嘶吼,饱含不尽冤屈。
靡大帅闻言回头轻蔑的一瞥,淡淡地“哼”了一声:“你也总说自己是男子汉,男子汉就这个吊样?敢做不敢当。哼!”言罢摇摇头,转身离去。
靡浅失神的眼睛终于闭合,默默无言垂下头,泪水喷涌而出无声留下。
与此同时,屠魃家里正热闹非凡,画风大变。十来个男孩女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
“屠魃,你这叫临危不惧,仗义执言,当着大帅和一众将军侃侃而谈,威风八面啊!”
“啥威风八面啊?这叫惊世骇俗,八岁童大闹法场,逞豪情作保陪刑。这将来就是传遍天下的美谈懂吗?”
“你们吧,尽说些好听的,陪刑是那么容易的?一声不吭啊!鞭刑啊!天啊!想象一下我就心疼,诶呦!姐姐我真受不了了,扶我一把!”
“唉!说真的,咱们这帮人里面,就肉靶子最小,比我小两三岁吧?惭愧啊!屠魃,以后你就是咱们这帮人里最好样的!最汉子的!有事你说话,大家都会向着你!”
“屠魃,以后多去我们家吃饭啊,我妈做饭最好吃了,你小时候最爱喝我妈的奶了,喝了我妈的奶,就是我兄弟,有事跟兄弟说,咱们是真正自己人,别人跟咱没法比。”
“去你的,你们家一年到头舍不得炖锅肉,去你们家吃咸菜去啊?屠魃谁家的奶没喝过?大家都是好兄弟,一直就是我们俩最聊得来,是吧屠魃?”
“滚你个犊儿,屠魃以前都不会说话,和你聊个屁聊啊?俺俩那是真正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交情。”
“就你尿金贵啊?谁不是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再说了,你女孩子跟人撒尿和泥害不害羞?”
“女孩子咋地了?女孩子咋地了?你斜个眼睛瞅啥瞅啊?”
“就瞅你了!咋地!?”
一时间乱纷纷,闹哄哄,群情激昂。屠魃这次陪刑闹法场的事确实是闹大了,军营里大人们都在眉飞色舞地传说屠魃这事,个个挑着大拇指赞不绝口。孩子们都听了大人的赞扬,大人们说交朋友就得交这样的,孩子们自然也就入了心。以至于扎堆地跑过来探望,或是攀交情,或是认兄弟的,有点乱了套。
袁家老大故作老练深沉地说道:“这次事情闹得有点大,都上了刑床了,估计没那么好收场啊。”
“可不是嘛,刚刚我过来之前我听我爹说,明天开始,好事来了!咱大营里但凡是六岁以上的都编入童兵营,讲经学文练功夫都有人管着,不许我们在军营里乱跑。打架可以随便打,但是要报备,还必须在演武场上,有老兵监督。其余打架都要军法处置。”常冲锋撇着嘴说道,他是常将军家的老二,平素是最乖巧听话的。
“真的?军法处置?又是鞭刑吧?真他妈狠啊!”袁老大听罢大吃一惊,愤愤不平。
“你可真老土,你以为军法处置就只有一个鞭刑啊?!以后别跟人说认识我啊,丢不起这人。军法有什么好怕的?!去了营里不胡闹不就行了吗?能跟着学拳练武多好的事儿啊?!我妈一直不让我学武,这回她管不着了!”常冲锋听了这消息兴奋地瞪大了眼睛,跳着脚喊。
“诶?对啊!能习武,好事啊!”
“习武倒是好事,可是念学孰就惨了。哎!天哪!”
“跟着混呗,多认两个字也不错,你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吧?嘿嘿~”
“去你个傻德行,就你会写,你个破王八名字写着好看啊,还是听着好听了?你爹怎么给你起的名字,怎么就叫了个沙德兴的?你爹跟你有仇吧?”
一时间又是乱纷纷,闹哄哄。
罗森林问道:“屠魃,要真是这么着,明天我可就陪不了你了,就怕是我哥明天要是来找你麻烦,你自己一个人怎么办啊?”
“没事,明天你们抬着我去,我可不想自己呆在家里。”屠魃道。
一群孩子正聊着,那个八卦大嘴小老豆跑了进来,大喊道:“出事了,出事了!罗森林,你哥出事了!”
“有屁快放!甚么事?”罗森林嫌弃地看小老豆一眼,不耐烦的说道。
“你看你?这么不耐烦,你哥出那么大的事你就不想知道?得了,算了,你不爱听我就不说了。你求我我都懒得说了。哎!好人难做啊。”小老豆一副欠揍的样子,装腔作势。
“滚!”罗森林就只说一个字,恶狠狠盯着小老豆。
“你看你!?得!那我就好心跟你们说了,你们是亲哥儿俩,省得你担心。你哥罗树林去大帅府盗宝去了,一路飞檐走壁突破了一层层防卫哨,潜入帅府小后院,结果一不小心触碰了机关,把手给废了。夺魂梭,把手整个给穿透了,又哭又喊闹得跟杀猪似的,现在一只手都肿成熊掌那么大了,胳膊都跟猪腿那么粗了,眼睛都哭成水泡了,那血流的满地都染黑了。知道为什么黑的吗?不知道吧?中了剧毒了,血都是黑的,那味儿都臭死了欸!欸马!那血稠的跟臭血豆腐似的,军医官那边准备要锯胳膊呢。”小老豆眉飞色舞,神采奕奕,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吐沫星子飞扬。
小老豆正要继续往下说,罗森林走上前,搂住他的脖子,阴测测道:“停,再废话揍你。”
“哦。”小老豆只吐一个字,便立刻安静下来,本来人就长得周正,这一安静下来,风轻云淡,举止安然,俨然一个娴雅文静的翩翩美少年。
搂着小老豆的脖子,罗森林手臂剧烈的颤抖着,双眼放光,呼吸急促,阴恻恻地微微点着头坏笑,直直看向屠魃:“你搞的?”
“森林你先听我解释好吗?这事有点复杂呢。。。。。。”屠魃心虚之下,有点结巴。
却见罗森林很是潇洒地一把推开小老豆,悠悠地走过来,猛地紧搂住屠魃的脖子,屠魃大叫一声:“别!你听我说!”
“兄弟!!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真正的亲兄弟!下次再有这事,叫上兄弟一起干,成吗?”罗森林慷慨激昂地说道。
屠魃稍微有点懵,怀疑地边看着他边抓住箍住自己脖子的手:“轻点,你吓我一跳,你什么意思?”
“我就问你成吗?!你还没回答我呢。”
“行,下次算你一个,只怕到时候你胆小。”
“放心吧!打败罗树林是我人生最大最大的目标,到时候看见我出手,你就知道什么是心黑手狠绝不容情了。”罗森林双眼微微眯起怒视前方,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说道,似乎那令人无比憎恶的罗树林就在眼前。
屠魃听罢愣了愣神,分析了一下罗森林的奇怪心里,好一会儿才轻轻拍了拍搂住自己脖子的手:“一言为定!我明白了,罗树林欺人太甚了,咱必须得教训教训他。现在咱们算是一伙儿的了,那先去办件正事呗?”
“说。”罗树林毫不犹豫地回答,此刻心情激动,一脸兴奋。
“先去营里借副担架,明早你得过来抬我,不然你去了童兵营,万一你哥过来偷偷把我杀了,咱们刚搭的伙,不就等于让他给灭了?还有,要去打探一下,罗树林现在啥情况?今天他犯的事大帅府是怎么处置的?打仗不是说要知己知彼吗?你说对不对?”屠魃看着罗森林兴奋的面孔说道。
罗森林“啪”的一拍大腿:“对啊!”说罢,扭头就走,撂下一句:“等我消息。”
看着罗森林风风火火地绝尘而去,屠魃还是有点懵懵的。
“小老豆。”屠魃看道:“有时间帮我探听个消息啊?”
“说”小老豆很痛快。
屠魃喃喃道:“问问看,罗森林脑子是不是有啥毛病啊?”
“哦?”小老豆疑惑地看着屠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