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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3)三个女人三面相 一对兄妹一种情
    不见水来,先垒大坝。此时三个女人加一个姑娘聚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商议着如何应对原配的事情。



    大战在即,主角抱着腿只顾哭。晓星一开口不带喘地描述了十来种情形,种种吓人。桂英听烦了,安定众人,可一到晓棠身上劝说也好询问也罢,晓棠压根不吭声。雪梅坐在墙角,冷静地观望三个大人一人一副面孔。



    急脾气的桂英在屋子里双手插兜走来走去,钟雪梅的眼珠子也跟着桂英转来转去。



    “现在究竟让我跟人家怎么说!我不是当事人又不能随便说话!”桂英忍不住大吼。



    忽然,健壮的女人一屁股坐在晓棠的床上,面对晓棠,强势开腔:“小妹啊,你控制一下自己行不行?事已然发生了,面对现实好不好!咱三聚在一块专门为你解决问题,四十分钟过去了,你除了不说话就是哼哼唧唧哭!你这样姐没办法帮你了!你什么都不说你让我怎么跟人家谈?实在不行别谈了,我去上班了!”桂英怒了。



    “你别着急嘛!”晓星摸着桂英的肩膀安抚。



    “小姨,别哭了。”雪梅罕见地小声插话。



    “人家那边在等!你是不是先得给人家回个信息什么的,你不想谈了也给人家回个信息,你只尽情哭,那这事儿怎么办?你给个话,我替你急死了。”桂英两手拄着两腿,像爷们一般。



    “回什么信息?”晓棠见桂英真怒了,才开口问。



    “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行不?”桂英皱眉伸手。



    “那你问吧……”晓棠红肿着眼睛。



    “你今天是需要我跟她谈,还是……算了,没什么好谈的!”



    “要。”



    “那你给对方发个信息——现在发!你不发我发!我告诉她几点在哪里集合。”



    “嗯!”晓棠把手机给了桂英。



    桂英把时间定在了下午三点,在他们家对面商场的星巴客里。发完消息,桂英抬头继续问:“对方如果让我传达……打掉孩子……那我怎么回答?”



    “你想好了再说!”晓星双手叉腰。



    “不,坚决不!”晓棠双眼无神,口中有力。



    “行。如果我是原配我会花点钱打发小三——你别嫌姐说话难听,我的意思是,如果当场允许的话,你要不要我提赔偿,如果提的话提多少?还是说你不确定我来决定这件事。”



    桂英说完,屋内安静。



    “不需要,不稀罕。”晓棠神情冷漠。



    “哼!”晓星摇了摇头,无奈地转过身子。



    “好。下一个问题:你需要我跟她谈是强硬一点,还是平和,还是柔和?如果强硬有可能会谈崩;如果柔和人家会很强势,也会崩了。我现在没见过人家,完全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物什么意思?我需要明白你的立场,我才知道我怎么做。”



    “强硬一点。”



    “好。下一个问题:我能代表你吗?如果她问了一些问题,我不懂你态度,我不可能人家问一个我打个电话问你一句,你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说,人家把我问住了,我尽量站在你的角度回答问题,如果偏离了你的意思——你得接受。”



    “我明白,英英姐你自己决定,我信你。”晓棠看了一眼桂英,又低头看了下手机说:“她回了一个字——好。”



    “行吧,那就这样吧,吃中午饭吧。吃完饭我准备准备怎么应付,然后和她见面,你就在家等消息吧。星,你去我家不?”桂英问晓星。



    “你回去吧,我和梅梅给她做点饭,我们两就不去你那边吃饭了。今天好不容易来了,我想给她炖点鸡汤补一补身体。”



    “英英姐,你小心一点,万一她带人动手了或者搞些不光彩的事情,你要做好准备!”



    “是啊,一会我开车带着你去!”晓星说。



    “行,别太担心了,我是第三方,她不会拿我怎样的。那你们做饭吧,我走了。”桂英说完,转身出门了。



    仔仔学成与桂英前后脚回来了,致远的午饭也做好了,五个人各怀心思地坐下来吃饭。仔仔顾虑学成伤心——他不想让家里人一遍又一遍地当面问一个八岁小孩如何被父亲踢打的过程,于是早在地铁上把学成被打的事情给爷爷、爸爸和妈妈各发了条消息,专程提醒他们不要当面问。



    可餐桌上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有多肿、脸蛋儿有多红,大人看着窝心又没法子。桂英一边吃饭一边把学成来家里小住的事跟晓星在微信群里说了,晓星这个当妈的还蒙在鼓里呢!



    “那个培训的事情,我想选象棋和高尔夫球,我选的学成也可以学。”仔仔一边给学成夹菜,一边跟大人们说。



    “你让弟弟自己选嘛!看学成喜欢什么,让他先选。”致远配合着仔仔。



    “嗯,我知道,待会我们吃完饭了就开始选!”仔仔说。



    “你们刚才讨论出什么眉目没?”老马问桂英。



    “哎呀,晓棠一直哭,最后反正……我代表她去就行了。工作上的事我倒信心百倍,这种事儿——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桂英苦笑。



    “待会我陪着你,我坐在车里,有什么事儿我马上冲出来!”致远严肃地说。



    “妈,我也去!我必须去!”



    “哈哈哈哈……”老马顾不来嘴里的饭,哈哈大笑:“打群架吗?靠你们俩?”



    “没事,有你晓星姨姨陪着呢!你在家陪学成吧!学成刚来你就去?”



    “不就半个小时嘛,我一定去!爷爷你照顾学成可以吗?”



    “行啊,我刚好有点事儿让学成帮帮我!你们去吧,权当看热闹!哼哼……”



    “时间定在下午三点,还早着呢,吃完饭休息休息!”桂英笑着说,说完给学成夹了好些肉。



    饭后大人们各忙各的,小哥俩在房子里对着手机屏幕选课程。仔仔耐心地给学成一个一个解释每一门培训大致是做什么,学成听得认真,听得好笑的地方小孩子嘻嘻一笑,仔仔于是不停地故意逗学成。学成最后选的和仔仔一样,也是象棋和高尔夫球。



    下午两点半到了,桂英换好衣服准备出发。致远和仔仔跟在身后,学成不知道一伙人去干什么,也想跟着哥哥去,大人们不让,于是学成和陌生的老头留在了家里。老马自个躺在沙发的大扶手上,叫来学成,让学成给他捶肩膀。一边捶一边笑呵呵地给孩子讲他爷爷钟能年轻时候的趣事。



    捶了一会,小孩手上没劲儿了,老马给他洗了一个苹果拿着吃。一老一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老马专门放的是动画片。



    “你爸爸是不是打你了?”老马忍不住了,转头问学成。



    学成垂目看苹果,没回应。



    “每个娃娃小时候都会挨打的,没事的!你看马爷爷这里的伤疤……”老马扶起裤腿子让学成看他膝盖上的伤疤——那是桂英爷爷小时候拿鞭子抽的。



    老头把膝盖伸到学成眼前说:“你摸一摸!”



    学成摸了摸那坑坑洼洼的一条疤,然后抬起头,十分同情、十分崇拜地望着老马。



    “是不是比你的严重?”



    学成点点头。



    “这是我爹打的,我爹就是我爸爸!家里的谷子搁在打麦场上晾晒,我……爸爸让我看着,结果我给睡着了,谷子被一大群麻雀吃了!我爸爸生气了,使劲打我——拿鞭子抽,就打出了伤疤!”老马指着伤口结结巴巴地解释,那神情和口吻像是描述也像是吓唬,像是吹牛又像是教育。



    学成将下巴放在苹果上,不知如何反应。



    “每个小孩子犯了错都会被打的!你考试没考好,那肯定要打呀!男娃娃被爸爸打几下踢几脚没事的!别跟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的!”老马不想让孩子心中滋生仇恨,仇恨会伤害到这个孩子。



    “你哥哥——仔仔——他不听话爷爷也打!我的孩子不听话我也打,知道不?”老马费劲地跟孩子表演。



    “你要好好学习,考好了你爸爸才不会打你!记住没?以后要好好学习,只有好学生才不会挨打!你说对不对?你们老师是不是也喜欢好学生?”老马在脑海里编出一句说一句,他不知道跟一个八岁的小孩如何正儿八经地讲道理。



    “是。”学成点点头。



    “你看动画片里,孩子犯错了父母是不是都会惩罚孩子?”



    “嗯。”学成点点头。



    “你……比方说啊,漾漾吃饭老把菜掉衣服上,这是不是不好呀?爷爷就打她,打一下屁屁,然后她哭了,可是下次吃饭时她不敢把菜再掉在衣服上了——她要再掉了爷爷就打她,她害怕所以夹菜的时候很小心,你看现在漾漾夹菜已经不掉菜了——那这是不是进步了?”四岁的漾漾哪会用筷子?老头胡编乱造,两手在空中夸张地演绎,脑子总感觉不够用。



    学成张着嘴,点点头。



    “那你要犯错了、没考好,你爸爸不说你也不打你,你下次还是不进步考不好、还是个差学生对不?”



    学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说爷爷打漾漾是不爱漾漾吗?”



    学成扑闪着大眼睛,缓缓地摇摇头。



    “爷爷当然爱漾漾了!但是为了不让娃娃再掉菜,爷爷得假装很凶很凶地打她、吼她!其实爷爷很爱漾漾!你明白没?你爸爸那是爱你,所以对你很严厉,明白不?”跟一个不太熟、受过伤又语言不通的孩子聊天,老马气虚心累。



    “你只有好好学习,你爸爸才会对你好!记住了没?”老马总结强调——或者说转移仇恨。



    学成虔诚地点点头。



    老马不知道这个孩子能否听懂、记住,他只能尽他所能地去帮他疏解,说话这些话老头扇着扇子擦着汗,苦于一腔热情没法正常发挥,怪只怪他还是个孩子。



    一个人的仇恨最浓稠的时候莫过于孩提。如果这个孩子自小仇父,那对他自己对这个家庭来说将埋下不幸的祸根。可如果正确有力地疏导,给这个孩子一个发泄并转移意志的渠道,那么仇恨会凝成一股超人的爆发式的力量,极大地成就一个人。



    马家屯的兴盛早上一听要给妹妹寄东西,等不及了,上午从地里回来,先去三婶家摘青枣,然后下午和二婶一道儿去莺歌谷里采野菜。不到三点便准备齐全,他开着摩托车带着东西去镇上的快递站包装邮寄,赶在人家五点多下班前把这件事行云流水一般办完了。然后一个人乐淘淘地开着车回村了。



    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的马兴盛,一直把父亲、哥哥和妹妹当作他最重要的人,即便妹妹结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即便哥哥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即便他不是他们心中最重要的、排在第一位的人,如此也不会影响兴盛对他们的爱。



    兴盛那种社会意义上的“蠢笨”,某种程度上使得他幸福快乐。聪明的人总是根据自己在他人心里的地位来决定自己对他人付出,像马兴盛这种“笨人”则不然,他们根据自己的心意来决定自己对他人的付出,至于他人对自己的付出是否对等,他们没那么在乎。他们更看重的是自己的意愿、喜乐而非别人的回馈;他们总是在付出中得到满满的幸福感、成就感、价值感以及人生的升华。



    桂英是个里外粗大的女人,他常常会忘了他还有个二哥,常常几个月想不起来要给二哥打个电话问候问候。她和大哥经常联系,她碰到的所有职场问题大哥兴邦都能替她出谋划策,可二哥不同。二哥连县城的模样也说不清楚,他被困住了——他的眼界连同他的情感、言行都被困住了。他的命运诠释了“身不由己”这四个字。



    若说对老头子,桂英的感情没那么深厚!他们的父女感情里充满了无数的瑕疵和裂隙。想起马家屯的那个家,桂英第一个想到的总是二哥,二哥代表着她的家——二哥就是她的家。二哥遗传了奶奶和母亲身上的很多品质,这些品质是桂英骨子里稀缺的、崇尚的、无比珍视的,她对二哥的感情里也掺杂了很多对奶奶对母亲的那般柔和、不舍和心疼。无论何时,桂英想起她的二哥,心里总是暖的——那种泪流满面的暖。